其時天色已然大亮,桃林自晦暗的晨光裏漸次顯露出來,遠方的桃源郡城也已可以看清老舊城牆滄桑的輪廓。
而山頂卻一片狼藉,死寂一片,甚至先前於黑暗中兀自散發著無盡花香的桃林,此刻也已全然隻剩下處處的斷枝殘樁。少年和少女沉默立在那裏,一個紙燈籠安靜懸空於他們的頭頂。
旭日漸升,朝霞塗於天際。
白衣女子和那個受傷的漢子卻消失不見,滿地的血泊殘肢也消失不見。無數失去了花葉枝幹的桃木樁留在原地像是退潮後沙灘上困頓的魚類,掙紮、絕望,卻無生機可言。
這是漫長而迅捷的一夜,因著某種前所未有的失去而顯得漫長難渡,也因著這種失去的迅捷的步伐而倍覺疼痛難忍。
雲符和青蘿和燈籠像是三個迷途的孩子,踟躕徘徊在原地,卻不知該如何麵對嘈雜殘酷的世間。
然而天色已然大亮。
……
……
在白衣女子指尖白光彙聚到最為耀眼的時刻,在那飽含著她心底憤怒的術法將發未發之際,沉沉的夜幕中的某處,突然迸發處無盡浩大的聲響,猶如暮鼓自耳邊沉悶響起。
就在他們頭頂無限高遠的天空中,仿佛無中生有一般,有巨大而炫目的白光突兀閃現,這白光是如此的劇烈,就像是朝陽,肆意迸發,不可抗拒的隱晦力量似狂潮席卷,湮滅了女子指尖凝聚的憤怒。
那是一扇巨大的門扉,雕飾著無數的花草蟲獸,質地白皙溫潤,似是以巨大的玉石雕就而成。它自白光中出現,伴隨著浩大的似是吟歌般的聲響,轟然開啟。
一點紫光自門中出現,隻是眨眼的時間,那光芒便漸凝聚為一朵含苞的紫蓮,旋即勝放開來。天際中眾星的光彩似被這莊嚴無比的蓮花遮擋了嚴實,變得晦暗而微弱。有寥寥輕歌飄蕩而至,亦有悠遠清香充斥於此方天地。
那青蓮於虛空中倏忽隱逝,隻是在下一刻,便已來到了白衣女子的眼前,停於略高於女子的空中,花瓣猶自微微顫抖著,上方似有凝結的露水,反射出無比傀麗的紫色光澤。
一個道人正盤膝坐於蓮花之上,素潔的長袍上以紫線繡了白鶴雙舞,線條細膩而內斂。青絲長長,高高挽起的發髻以古樸的鬆木簪子別著,麵容尤為清臒,頷下蓄了頗長的胡須,此刻正被夜風吹得微微晃動。
“尊仙桃雲,別來久矣!可安好否?七殺稽首了!”
道人輕擺右手拂塵,盤坐紫蓮之上,俯視白衣女子,麵露意味深長的笑容。
女子自天門現世至大開,自紫蓮浮空至道人臨麵,都並未曾去看上一眼。她隻是盯著自己伸出的指尖,那裏曾有她的憤怒彙結,卻被人生生打散。她不曾抬頭,似在沉思,又像是有更加巨大的憤怒在她心底疊加凝聚著。
她麵色冰冷,良久方才收回了自己抬起的手臂。
“紫薇天門,嗬!果然好大的威能!”
“豈敢!尊仙言重了!隻是眼見你虐殺凡間百姓,又要滅下界朝廷之重臣,妄造無端殺孽,恐違天和,不得已方才下臨凡塵。卻奈何七殺修為低劣,若不依靠這紫薇天門,怕是隻凡塵一遭便要被諸欲纏身,從此跌落仙雲了!尊仙且體諒!”
道人笑容不變,紫蓮仍高懸上方,花瓣似開似闔,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