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說得一點也沒錯，天邊剛露出第一絲微光，太極殿的門就吱呀一聲開了，皇帝身邊的李太監捧著聖旨走了出來。李太監開始宣旨，內容大致是太子不忠不孝，密謀篡位，罪大惡極，念其年幼，著廢為庶人，流放至蛟河極北之地，特派禦林軍圈禁，非死不得回京。
胸口最後一點熱氣也散盡了，帝曇動彈不得，連謝恩都說不出來。
李太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笑道：“廢太子還不快接旨謝恩？難道等著老奴來請嗎？”
遠處牆角有個小宮女清脆地答道：“回公公的話，公子怕是跪得久了，氣血不暢，且容奴婢著人扶回宮去，緩過來了再親自向皇上謝恩，給公公賠罪吧！”說話間，一邊跪行過來，正是昨晚陪了帝曇一夜的小姑娘。
李太監翻了翻白眼，斥道：“你是什麼人？這兒能輪到你說話？正好無人願意伺候廢太子去行宮，就派了你去罷！皇上恩準廢太子帶一車行囊離開，你現下就到東宮去收拾，一個時辰後出發去蛟河！來人，把廢太子架到宮門口！”
小姑娘臉色一白，似乎十分不願意陪帝曇流放到蛟河去，她年紀又小，心中焦急起來，眼淚蓄滿了眼眶：“公公，奴婢並不是東宮的人。“
李太監一聲冷笑：“不是東宮的，那你還幫著廢太子說什麼嘴？本公公就是看你不順眼，甭管你是哪個宮的，本公公讓你去，你就得去！“
小姑娘蓄滿的淚水忍不住落了下來，堪堪滴在帝曇強撐在地上的手背上。他手背上尚有一層薄薄的雪粒子，被她的熱淚融化開來，仿佛他的心一樣，也被這溫熱的淚水化開了。
小姑娘昨日陪了他一夜，又送了他銅手爐，他才沒有在雪中凍死，他心中不知有多感激。如今她既然不情願，蛟河又是苦寒之地，若是隨他流放了過去，即便是沒有丟掉一條小命，將來也是罪奴，難以翻身的。見她哀哀哭泣的樣子，又見李太監凶神惡煞一般，他心生不忍，勉強道：“公公，我與這位姑娘素不相識，請公公寬恕了她，不必她跟去蛟河了罷。“
李太監白眼一翻：“你既已自身難保，還有什麼資格替別人請恩啊？來人，將廢太子拖走！“
李太監右手一揮，身旁的小太監就要上來拖走帝曇。帝曇向前一撲，抓住小姑娘的袖口，小姑娘嚇了一跳，忙將袖子往相反的方向扯回，隻聽一聲脆裂的聲響，她的袖子已被帝曇撕下一截，露出一截嫩藕般手臂來。她又冷又羞，將露出來的手臂籠到另一邊的袖子裏去。
帝曇眼前一黑，強撐不住暈了過去。
皇帝恩準跟隨帝曇去蛟河的隨從不多，除了兩個粗使的小太監和同他一起獲罪的太子太傅之外，便隻有小姑娘一個宮婢。負責送他過去的禦林軍首領自然沒有那麼多的耐心給他準備更多的車輛，因此一行隻有一輛馬車，馬車上裝了五個箱子，隻剩不大的空隙，供帝曇和小姑娘兩人勉強容身。
帝曇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樣一日日地挨到了蛟河，雙腿凍了五天五夜，早已沒有了知覺，他身上忽冷忽熱，似乎是受了風寒，便終日在箱子的縫隙中昏睡。小姑娘蜷縮在他身邊，不怎麼說話，有時會喚他醒來，給他喂上一些米粥，或者是一碗黑苦的湯藥。他也不在乎自己喝了些什麼，左右不過是一條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