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悲欲絕(2 / 2)

是了,她才十九歲,就算是奇謀百出,就算是紫薇入命,就算是摩呼羅迦轉世,就算是冷血無情到任天下人指摘也可不動聲色,但她終究隻有十九歲。

十九年來的每一天,燕少千都在越微人的悉心照顧、百般嗬護之下過得無憂無慮,可一朝天變,一切如東去長江水,再也不複返。她從此背負起改朝換代的命運,日日殺伐,夜夜奔波,可她不後悔,因為這床上躺著的男人等著她來救。

然,這一刻,她再也忍受不住,緊捏著的雙手指節已經泛白,可她放不開,她怕,怕她一旦放開就會恨不能殺了自己,隻因那個在陽光下笑得純善如水的男子今日死在了她的手裏。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她想用這句話來寬慰自己,可隻要想到弄影劍沒入韓若鯉心頭的那一瞬,她不能原諒她自己,是她,是她了結了他的性命,縱使不是本意又如何,“我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這樣的解說更讓她痛苦不堪。

而淚眼婆娑的燕少千依然沒有注意到,越微人鴉羽般的長睫顫了又顫……

宛若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滴落在指尖,燕少千抬起低埋在枕邊的頭,越微人耳側的枕麵上鮮紅色的錦緞暗了幾點,深深的赤色驚呆了她,教她動彈不得。

目光緩慢地向上移動,兩道鮮紅的淚痕刺痛了她的雙眼,刹那間她仿佛聽到越微人沙啞的嗓音在耳邊低語:“少千……微人會心疼的……”

抑製不住地顫抖著,燕少千艱難地觸到越微人略顯青黑的麵龐,指尖拭去那兩道血淚,無情的慈悲目裏淚水決堤而下:“微人……”

而早已還朝的燕禮恭身在昭德殿,端坐在高高的九龍椅上,沒來由的一陣心如刀絞。

就著昏黃的燭光,燈火搖曳,燕禮恭神色恍惚不定:那個人掙紮著要醒過來嗎?少千怎麼了,教他如此不可忍耐,竟然僅是憑著殘存的意識就令半月相不安如此?

“陛下,您怎麼了?”一直侍奉側旁的聞人辛見燕禮恭猛然捂住胸口,不禁出口問道。

燕禮恭看向他,琥珀色的雙眼裏竟是希冀!“辛……幫朕……幫朕除去母蠱……”那緊蹙的兩道濃眉正昭示著他的痛苦。

“陛下……”聞人辛聽得他的話,滿是不敢置信。

“少千……少千有事……那人要醒過來了……”母蠱在體內掙紮得厲害,燕禮恭忍住劇痛想要站起身來,但終是支持不住,重新就要又跌回九龍椅上,額上的冷汗如雨般滴下。

聞人辛見他如是,忙一把扶住他,“陛下,小心。”

“幫朕……少千……不能有事……”區區八個字說來,燕禮恭竟是氣喘籲籲,那心頭的絞痛越發的明顯,蠱蟲仿佛就要破體而出一般。

“陛下,殿下沒事,現下已身在長安、安然無恙,有事的是韓大人。”暗衛早就將燁州的消息傳回,韓若鯉身死,杜涵川西逃,這些聞人辛再清楚不過。

可燕禮恭哪裏聽得進去,“少千一定出事了……不然……那人不會如此……”

“陛下!您冷靜點,辛會幫您的。”聞人辛見到這樣的燕禮恭實在是不忍之至,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之外的融帝早已死在了那個女子的手裏,眼前這一個隻是個失了魂、丟了魄的男人。

不過,這樣也好,燕少千曾於房州許諾過他:八月十六前,越微人若能醒過來,大暨便還有一線生機。現下,燕禮恭既然想通,那是再好不過。

就這樣,昀合五年八月十四夜,融帝燕禮恭於昭德殿九龍椅上親解半月相。

那一夜,長安城內秋雨正密,煙籠長安城百裏長巷,圓月不出,群星皆暗。

昭德殿內紅光四射,帝氣王蠱掌上破膚而出,血光四溢,燕禮恭瞬間昏迷。

已是耗盡真氣的聞人辛早已脫力,饒是如此,那雙豔麗多情的桃花眼在閉上以前還不忘看了看燕禮恭蒼白消瘦的側臉,“是對,是錯,辛盡力了。”在心裏道出這一句,終是氣力不濟,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