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微人聽得她言語中有哽咽之意,修長的遠山眉微微蹙起,他掀開被角,小心卻很是從容地走向燕少千,緩慢的步伐優雅到了極致,如果不去看他的眼睛,燕少千幾乎快要以為他隻是跟她開了一個玩笑。然,那美麗的鳳眼裏空無一物,縱使從容如此,也無法否認失明的事實。
“錯了又怎樣呢?微人不在意的啊,我們回慕華山莊,不用管這些不就好了!”說到最後,他的語氣裏竟有幾分雀躍,像個孩子一般。
燕少千不想開口,更不敢開口,但,她非開口不可,紙是包不住火的,越微人早晚都會知道的,所以她隻有低聲道:“我們回不去了……”
越微人又是一愣,旋即又道:“怎麼會呢?我們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誰能攔得住微人的少千啊!”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他所能做的就是告訴燕少千:我們是自由的。
“三十七叔……”燕少千欲言又止。
見她如是,越微人已將事情猜出三五分,但還是想要讓燕少千親口說出,遂而一笑,細長的鳳眼上揚成美麗的弧度,沙啞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慵懶:“融帝怎麼了?他能耐我家少千如何啊?”
是了,越微人的心裏燕少千是桀驁不馴的烈馬,能教她屈服的事還真是不多。因此,當燕少千說出始末後,他再也說不出什麼了。因為,他知道對於無情的、冷清的燕少千,承君此諾,必守一生,這是再怎樣也不可改變的。
盡管,他很想無賴地說:“那算什麼,口頭邀約而已,又沒什麼憑證,不戰也罷。”可是,他不可以,所以隻好輕描淡寫道:“打就打唄,我家少千難道會輸?打完了咱再走也不遲啊。”
燕少千看著那張豔絕人寰的容顏,很無奈、很無力,“微人,輸了我們走不了,贏了,我們更走不了,我們回不去了……”
其實,越微人怎會不明白:輸了,便隻有淪為階下之囚,自是會不了慕華山莊,贏了呢?難道真的可以袖手天下?逃避似乎是燕少千與他自己都不會做的事,那麼,被困在這長安是注定的結局。
正在越微人思忖之際,燕少千的心思已是千回百轉,“回不去便回不去吧,天地為席被,何處不為家,既來之,則安之。”
也對,這才是沒心沒肺的燕少千啊,紅塵紛擾怎麼困得住她?
而越微人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既來之,則安之嗎?當你一朝得破長安、榮登九五,便在也不是微人的少千了啊。那時,你是天下人的燕少千,是摩呼羅迦轉世,是紫薇入命的帝星,卻獨獨不再是取元軒裏疊聲喚我“微人,微人”的燕少千……
一眨眼,前事盡在眼前卻不可挽留,當真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想抓也抓不住,縱使你曾名揚天下、獨步江湖,也改變不了過往的點點滴滴。
越微人突然了解了燕禮恭的想法,一樣的心情啊,隻希望那個人隻屬於自己,不然的話,就讓誰也得不到。隻是,少千呢?她會不會不開心,她會不會難過呢?
“微人,少千殺了若鯉,要還他一份情,守住他心心念念的天下也算的吧?”燕少千突然抬起她的頭,慈悲目裏是灼灼的亮光,越微人看不到,但也可以想見她此時的表情。
她的心,原來……還分了一份給那個純善如水的男子,而作為她的師父,他卻錯過了她最悔恨的時光。
越微人伸出手,這一次他很精準地撫上燕少千的長發,“算的啊,少千不用擔心,微人和你一道。”
什麼是口不對心?什麼是口是心非?就是如此啊。但,那又如何呢?隻要少千好,那便無所謂了吧?然,那顆久已不曾顫動的心此刻為何這樣的難過?
他的少千才十九歲啊,難道就要背負起大暨這飄搖的朝廷,承擔起天下子民的命運了嗎?這樣,她會很不快活吧?
沉浸在這樣的思考裏,越微人似乎忘記:失去燕少千的自己也是會痛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