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合五年八月十六夜,長安,亂。
既然木已成舟,那便駕舟來一次乘風破浪,八月十五,燕少千急調雲台、啟梁、詒野三州二十萬兵馬,自東、西、北三麵攻打長安,立誓必破此城。
長安城不再長安,安之久已則必亂!一時間,烽火猝燃,硝煙四起。
馮乘是個精通兵法之人,他明白此刻對於禁軍來說,等是唯一的出路。肅軍圍城,兵強馬壯,再加上燕少千名聲熾熱,硬拚是絕無勝算的,隻有撐著,待到肅軍二十萬人馬糧草耗盡,自然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但他還是低估了燕少千,四麵城門緊閉,肅軍的確無處下手,可這並不代表燕少千會善罷甘休,此刻便是天樞閣起作用的時候。
江湖人士通信往來講究不留痕跡且信快如飛,於是,信鴿這種動物便有了空前的利用價值。那天樞閣作為江湖第一閣如何在錯綜複雜的武林脈絡中理清頭緒呢?靠的便是極其強大的消息網。而這強大的消息網靠的就是這看似不值一提的飛禽——信鴿。
如今,燕少千令底下一幹眾人將火折子一一係在天樞閣所養的信鴿腿上,然後一齊朝長安城內放飛。
霎時,長安城樓上火光點點,被火苗灼得痛了的鴿子成千上萬,四處亂飛,驚得禁軍措手不及。
趁著城樓上亂作一團之際,肅軍順著雲梯扶搖而上,轉眼就已至城樓之上,如此一來,禁軍的優勢盡失,連等這唯一的出路都已被封死。
見此情狀,眾兵唯有南撤,隻為那南麵無肅軍駐守,若能自南麵突圍而出,尚還有一線生機。
馮乘邊戰邊退,卻是越想越覺得不對:以肅軍二十萬人馬,燕少千大可將兵力分成四股,四邊包抄來個甕中捉鱉,但為何她偏偏沒有,隻在南麵留了漏洞?
莫非其中有詐!
思及至此,馮乘心下一驚,大呼不妙,但,已經來不及了。先行南撤的禁軍已被堵在了城門口,剛開一線的城門也不見繼續打開,眾兵就如同被施了定身術般,動也不動分毫。
待馮乘趕到,向城外看去,當下便是愣住了:不錯的,正是燕少千!
那一襲墨也似的錦袍在既望之夜的明月清輝下泛著天蠶華錦特有的幽光,前幾夜還在下個沒完沒了的秋雨今夜已經停了,夜風已帶上了幾分蕭蕭的寒意,那翩躚的衣袂自在地飛揚著,在此刻的肅殺戰場竟顯出一份閑庭信步的悠然。
燕少千嘴角含笑,冷笑,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得意與嘲諷,這一招聲東擊西也算是下乘之策,可,還是有效的。
窮追猛打不如以靜製動,她燕少千擅長的不僅是沙場喋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點道理她也是懂的。右翼前鋒營統領馮乘不是正打著以逸待勞的如意算盤嗎?哪裏有那麼容易!
好一陣沉默,燕少千依舊是閑閑地冷冷地傲然直立。然,她身邊的念微熬不住了,到底是畜生,怎比得上人的耐性,於是虎口大開,甚是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如此一般,眾人等才發現燕少千那漆黑如墨的錦袍後,一隻吊睛白虎乖巧靜臥,雪亮的皮毛在月光下煞是耀眼,令人不敢逼視。
隻一瞬間,長嘯震天,白虎騰空而起,朝城門處撲來,隨後,燕少千振臂一揮,天樞閣一幹眾人如潮水般湧入長安城,頃刻間又將幾欲突圍的禁軍堵在城中。
這一次,燕少千沒有出手,她隻靜靜地站在一處偏僻的角落,靜靜地看一場人與人相鬥相殺的戲。
眾生之中,唯有人會為了虛無而自相殘殺,或是為了金錢,或是為了權力,或是為了情感,然,這一切原本不屬於人本身……
此時,燕少千那雙無情的慈悲目澄澈到隱沒在漆黑的夜色裏,讓人看不真切。那目光穿過重重的人影,穿過淒厲的嘶號,穿過濃濃的血色,看向遙遠的朱雀門。那門依舊如從前,張開著,似蟒蛇大張的嘴,正等著吞噬進入其中的人。
“我究竟是為了什麼呢?”她低聲自問著,眼裏依舊空無一物,“我窮盡心力來進行一場爭奪,可最後,我似乎什麼也沒有得到,反而失去了自由……”還有微人,那風華絕代、優雅到近乎奢侈、高貴如阿修羅王一般的男人,為了自己,成為一個平凡的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