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越微人,那刻薄的唇角浮現出一絲苦澀且幸福的笑容,今夜,是他的生辰,那她是不是該早些結束這場戰亂,然後回去陪伴他呢?
可是,她不願意出手,必勝的戰爭,毫無懸念的同時也是毫無意趣的,且讓他們在這裏鬥吧,也算是給他們一點念想。
於是,轉身,墨色的錦袍獵獵風動,衣袂飄搖似一片著色頗深的雲彩,雙臂伸展,一個踮腳,乘風歸去。
昭德殿裏,今夜燈火輝煌,不似平日,隻一燈如豆。
慌亂的大臣們被隔在大門之外,燕禮恭一臉愉悅地端坐在九龍椅上,嘴角含笑,隻那笑容不似朝堂上令人如沐春風,也不似在後宮裏令人怦然心動,而是一分逍遙解脫,兩分豁達輕鬆,三分無奈放任,四分苦不堪言。那琉璃似的琥珀色雙眸終於不再是閃爍不定,而是真正的熠熠生輝、燦然奪目,顧盼間就可勾魂攝魄。
一片黑影從窗外飄搖而來,落定之際堪堪愣在那裏,眼見著殿上那人灼人的神采,聞人辛呆了。
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教生死兩茫茫,卻不可教人不思量,初初見麵,一顧心動,隻是難忘,但從未見過這樣的燕禮恭。
做皇帝,運籌帷幄,決勝千裏,隱忍迂回,他壓抑;做丈夫,雨露均分,平衡製約,無情無愛,他抑鬱。作為一個人,他從未快樂過,今日卻因為即將麵臨的一敗塗地而歡欣鼓舞至此。
聞人辛突然不想去打擾那個人的神思,但,事總是與願相違的,他才轉過身就要離去,燕禮恭便抬起頭,朝窗口看來。
“既然來了,又何必再走呢?”算算時辰,也該是聞人辛回來的時候了,“外麵怎樣了,少千要進來了嗎?”
就算是這種時候,他心心念念的也不過是那個即將手刃他的女人,聞人辛不知該怎樣回答燕禮恭的問話,隻款步上前,一雙含淚欲泣的桃花眼滿含歉意地看著燕禮恭,幽幽地開口道:“陛下,別等了,隨辛走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燕禮恭聽得他此言,不悅到了極致,有些惡毒地諷刺道:“朕的暗衛長、西北兵馬總督、驃騎大將軍今日怎麼未敗先怯了?難道是朕這些年看走了眼?”
“陛下,現在不是與辛較勁的時候,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聞人辛很焦急,肅軍已至朱雀門,一旦攻破,燕禮恭不死也會淪為階下囚。
“朕不走,朕等少千來殺朕。”那癡癡的樣子仿佛瘋了一般。
聞人辛隻覺得可笑,可他舍不得,棄燕禮恭而去他是斷然做不到的,“陛下……”突然說不出口,不知道怎的就止住了。
“辛,你可知道,若少千殺了朕,她不會忘了朕的。”眼神有些飄渺,燕禮恭少有的開始喋喋不休起來:“少千看似無情,卻是最有情了,韓若鯉死了,她雖如沒事人一樣,心裏怕是難過的緊的。她嘴裏說恨朕,可那夜終是作罷了,還想一筆勾銷前塵恩怨,她是不忍心啊……”
他轉過臉,琥珀色的眼睛盯著聞人辛,“你說,她若殺了朕,能忘記嗎?或者囚禁朕,她會開心嗎?”
聞人辛的耐心終是到了盡頭,妖嬈豔麗的臉孔冷了冷,“她不會來了,殺你的不會是她。”
他沒有稱“陛下”,也沒有用“您”,燕禮恭困惑地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她回剪燭東樓了,越微人生辰,她回去了。”美麗的蛾眉皺了皺,聞人辛放肆極了,“你想她來殺你嗎?你別做夢了!她心裏沒你!殺了你又怎麼樣?你以為她真的會記得嗎?記又能記多久?你醒醒吧!”
燕禮恭愣住了,琉璃般的琥珀色眼睛瞬間放空,癡了。聞人辛見此情狀,手刀快速切下,燕禮恭頓時失去知覺。
與此同時,朱雀門已大開,禁軍一敗塗地,肅軍蜂擁而入。身在剪燭東樓的燕少千則仰頭看了看天上的圓月,她很想問越微人:當夜我們初見的那天,明月是否也是這般染紅如血。但,那人瞎了,看不見今夜的月亮……
明日便是“雄雞一唱天下白”了,大暨的天下就要易主了吧,而那主就是自己,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