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殺摺據賊徒負義 救主毋烈牌行仁(1 / 2)

詩曰:白雲無主甚優遊,人世安能得免憂。最重莫如夫婦義,一朝反口便成仇。 卻說門公領了王氏的言語,少不免要進裏麵報知主人。 人到中堂,恰值奪鼇在此,即便跪下察道,“門外有一婦人衣衫檻樓,她說係豐潤縣靄霞嶺人王氏,要見將軍,特此票知,請諭回複。” 奪鼇一聞此說,嚇得魄散九霄,身中無主,即令門公出去叫她侯候。 門公領命,就將此語對王氏說知。 此際奪鼇暗自忖度,悶悶不樂,口共心言:倘若接她進來,小姐一知定難容隱;若不喚她進來,又恐王氏在外生氣,發填起來大失臉麵。隻見進退兩難,不勝惶驚。 孰料事當湊巧,因前日劉瑾見奪鼇初進朝堂,恐大小事情內中不曉,素知門客賈先足智多謀,遂命他隨從奪鼇左右,做一個中軍之職。又吩咐奪鼇,凡有疑難事情,不妨與他商酌。故賈先一到奪鼇府中,不論大小事情,皆相籌酌。 上前問道:“將軍為何等事如此抱悶?”奪鼇舉目一看,見是賈先,又無左右,遂低聲說道:“我有一事,意欲與你商量,恐你泄漏機關,遺禍不淺。” 賈先答曰:“小人蒙劉公公推薦,又蒙將軍辱愛之恩,縱有天大事情,安敢有泄漏之理了徜將軍不信,待我禱下誓來。” 語畢,下落堂階,對天說道:“金將軍有事欲與賈先商量,賈先若有泄漏機關,死在萬刀之下。” 誓罷,回身說道:“將軍但有呼喚,雖汪洋烈火奮力向前,決不逃避。” 奪鼇見他如此忠肝義膽,遂對他言曰:“先間所雲王氏,乃是俺結發之妻,緣前日焦恩公在主上麵前要把女兒許配於我,兼請主上為媒,我見難卻,一時不暇思量,即便承應幹他。今聞王氏到來,意欲接她入內,又恐小姐一知不能容隱,況兼前者也曾在聖主麵前說過未有家室,恐她說與父親知道,定然不雅。若不收納王氏,又恐王氏闖將進來,豈不是進退兩難之策,未審中軍可有妙計否?” 賈先答曰:“將軍迎接於她不為打緊,但恐令嶽一聞奏知聖主,那時將軍便有欺君之罪,反為不美。以小人愚見,不若認她也不妨,但勿使別人知之。接她到閑房相會,擺下酒宴,將軍與她敘及闊別之情,將她勸醉,引她到私室打睡,待至三更時候,將她性命結果。然後方對小姐說知,謂是嫂子到來,已蹭銀兩與她回家去了。此是萬全之策,未曉將軍以為如何?” 奪鼇聽罷讚道:“果然妙計!” 就令中軍出接,依法行事,事畢之後重董有賞。賈先領命。即便出門前去迎接。 見了王氏說道:“將軍請夫人到閑房相會,隨我進來。”王氏即趲金蓮步進閑房。 賈先說道:“夫人暫且坐下,待我請將軍到此會麵。” 說罷同身去了。 不一時間,見奪鼇末到房中,笑容可掬,近前見禮。王氏離坐相迎,說道:“哪幸喜良人官高顯爵,妾身不勝雀躍。惟是一向杳無音信回家,使妾奔馳至此。” 說罷,滴下淚來。 奪鼇假意勸道:“非欲賢妻盼望,我亦幾次親欲回家,隻為朝內事務紛紛,未能得暇,遂使既陀至今。昨又正欲命人前去接你,今幸娘子到此,亦免一場奔走,正是來得恰好。” 即命賈先買脫鮮潔繃續衣服,回來與她換上;轉又命人備辦筵宴與王氏聚歡。 不一時間,擺下酒來,夫妻二人赴席執盞傾蹲。奪鼇遂以好言相勸,王氏不知是計,又見丈夫身榮安樂,不覺暢飲至醉,吐將起來。奪鼇就命賈先帶她到私室打睡,並吩咐小心行事,她亦頗通武藝,千萬不可疏忽。賈先一一領命,謹記丁心,奪鼇退入內樓去了。 卻說是日王氏到來,門公入內傳報之時,適值丫鬟小蓮出外有事,回到門首見一婦人,不是京都裝束,便問道:“這位孺人,你是何方來的?探是誰人?” 王氏見問,盡將從頭至尾直說與小蓮知之。 小蓮答道:“原來是主母,待我入內察知主人,方來接你。” 於是,來到中堂,見將軍與中軍二人低聲談論,遂駐了腳立子屏門之後,靜耳竊聽二人商議何事,方知奪鼇將軍立起虧心,欲將發妻謀害。 小蓮聽得毛發聳然,渾身冷汗。意欲人內將此事對小姐說知,亦未知小姐心腹若何;欲置之於膜外,良心奚安?豈有見人冤死不救之理?亦可憐王氏死得實是不明。故此坐臥不安,悶悶不樂。徘徊打聽,知她暢飲大醉,在於私室打睡。 想了一番,並無計策,隻有放她逃走脫難投生一計,方能救得她的性命。又暗想道:“誠恐將軍知覺,查問起來,我亦自身難保。不若同行作伴為高,趁此月朗更深,各人睡熟,潛人內樓盜些細軟東西以為路費,舉步仔細,勿驚犬吠,與她逃走投生豈不是好。” 主意已定,舉目四看,隻見月色溶溶,人聲寂寂,方知家內諸人俱已睡熟,有等發鼻簫之聲,有等發夢中之語。趁此寂靜,遂人內樓竊了東西藏於身上,走到私房已是二更時候。 即便把門推開。上前一看,見桌上殘燈半點,將燈提起把王氏一觀。見她芙蓉未醒,大醉沉沉,乃低聲喚道:“夫人起來,奴有話講。” 王氏酩配,睜目一瞥,見是丫餐,諒無要話,轉身又複睡了。 小蓮著急,恐遭陷害,用手推她,慌忙說道:“夫人速起,禍將至矣!倘若遲延,性命休矣,還敢在此貪睡嗎?” 王氏尚在醉鄉,一聞此語,登時跳將起來。小蓮對她說道:“將軍負義另配她人,今立虧心,設下計謀要害失人性命,特此報知,速速起來,奴家與你一齊走吧。” 王氏聞言,怒從心起,惱向膽生,哭罵奪鼇這等忘恩負義。待我尋著冤家與她見個生死,方解心頭之忿。 小蓮攔住說道:“不可!他今府中人馬大名,失人縱有本事孤掌難鳴,亦是寡難敵眾,孰若及早奔逃,脫此牢籠?免受其害,方為上策。” 話猶未了,隻見賈先走來,突遇丫鬟小蓮與王氏在此說話,定知事泄,急欲走脫,早被王氏見了。 賈先便把刀藏在背後,隻得上前說道:“將軍命小的到來,間夫人可愛茶否?” 王氏冷笑答道:“多蒙將軍盛心了。” 賈先見勢頭不好。翻身欲走,被王氏上前一手扯住,將他推倒在地,見背後露出小刀一把。 王氏用手扳下,罵道:“好生大膽,欲害奴家,待我完取你的心肝。看其黑得如何?” 賈先說道:“非關我事,皆金將軍所為,望夫人饒命。” 王氏不由分訴,向他麵上劃了幾刀,再從胸臆間刺下,挖出肝腸,拋棄地中。隨命小蓮引路走入後花園中,私開橫門,兩人逃出去了。 正是:害人害己終須報,天理分明不漏針。 卻說奪鼇有事在心,不能安枕,輾轉難眠。 一聞三鼓更籌,急忙起來步出中堂,命人喚賈先問話,左右高叫數聲,並不聞貿先答應,回身票道:“未知賈先何往?” 奪鼇聞報,悶悶不樂,即便親到私室,觀其情形若何。 突見門扇大開,有一人覆在地上,持燈細看,認是賈見他鮮血淋漓,肝腸挖出,方知他被殺了,嚇得心驚膽戰。四麵一看,連王氏亦不見了,方知事情敗露。 未曉誰人走漏消息,含恨在心,複回中堂坐以待旦。直至天色微明喚眾家嬸仆及衙役老少人等,齊到中堂聽候點名。 不一刻間,俱已齊到。一一點過,獨不見了小蓮這個賤丫頭。 登時大怒,厲聲道:“想必這個丫頭串同嫂嫂盜了金銀,卻被賈先看見,上前捉獲之時,卻被她殺死在地。二人定知事大,難免遂向後花園開橫門逃走了。” 即命四名猛勇家將,統著衙役八人就向後花園直出。一路尋蹤迫捕,務必要王氏與小蓮二人首級回來複命,重重有賞。倘若徹情私放查出定斬不饒。 眾家仆領命,各執刀槍奮勇追前而去,按下慢題。 且說小蓮與王氏,自三更時候從後花園逃出,恰好月鏡光明,王氏認得來時舊路,即便向前奔走,但恐天色微明,定必有人前來追拿口是以高低不顧,走了十餘裏路,仰見天己黎明。 小蓮便對王氏說道:“今我二人逃難出來,未有親戚故舊,不知走往何方,乃能安身躲避。” 王氏答道:“我有一個契母,在豐潤縣前居住,契父已經辭世,所生一子姓何名喚振邦,娶妻呂氏,夫妻二人有萬夫不當之勇,終日遊山打獵以作生涯,倘投到他家,定必收留,可保無事。惟是身上分毫未有,全靠於人亦難過活。” 小蓮答道:“我方欲救夫人之前,早己算定,故背地先去竊他金銀首飾,得了許多,以便將來典當,足可度活之計。” 王氏聽罷,不勝讚歎:“難得賢妹如此忠肝義膽,又複慧性靈心,今日偶得相逢,真乃三生有幸。惟是目今以及往世難所相逢,願與賢妹結為同胞,以誌大德。至於湧泉報答,惟待來生。” 小蓮答曰:“殘蟬雖屬廠流,亦頗知大義,怎敢越禮遽作同班共輩,竟忘主蟀之稱?” 王氏聞言答曰:“理論起來,賢妹是我恩人,應居吾上惟是患難之際,暫且委區賢妹,何必過執,又恐被人識破機關,那時反為不美。” 小蓮見她說得此言,隻得強為從順。 二人急忙趕路,不覺金烏西墜,趕上前途,相投旅店,心中有事,輾轉難眠,所謂: 有事在心難就枕,惱殺鄰雞報曉頻。 於是,握到夭明起來梳洗,又同趕路。 再說那些追捕之人,找尋一日不見蹤跡,又見天色已晚了,就投客寓歇宿。查問店家,亦雲不見。 直到天明,仍向前路複追。 行有三四裏之途,又見有店一間,遂上前問道:“請問店翁,你在寶店,昨日可見有兩個女子在此經過?” 店主答曰:“昨夜曾在此小店歇宿,今早黎明方才去了。” 眾人聞言,急忙勒馬加鞭趕上。 複談王氏與小蓮二人正在奔走之間,忽聞後麵人馬之聲追來甚急,嚇得小蓮麵如土色。 王氏低聲說道:“賢妹不要驚慌,有愚姐在此,何用懼他,隻管直路向前先走,不可行橫別徑,以得易來尋你。” 小蓮於是飛跑先奔,王氏遂緊緊隨後麵走。 追捕之人望見二人在前途奔走,各皆奮勇爭先,追前喝道:“女流,女流你休要走,走至天涯海角,亦要拿你回頭送上將軍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