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陣陣,白雲朵朵,近午陽光擠過竹林枝葉在翠綠的世界投放出千條萬縷的金線。伴著小鳥的鬥鬧聲,是鈴鐺的清脆響聲及少女甜潤的哼唱音律。金線下,火堆邊,一身飄逸的少女忙碌地準備午餐。從溪水中撈起浸泡已久的鮮嫩竹筍後削作小份,以竹葉包裹捆紮好,回到火堆旁,將竹包一一放置入火堆中央已挖掘好並墊置了小鵝卵石的坑中,覆上另一層小石頭,將火堆合攏,掩蓋石坑;爾後又移到一塊被火烘烤的石頭旁,翻了翻上頭的幾隻蝦子,蝦子下冒出白煙,食物的香氣隨之飄散。
不遠處,盤腿靜息的俊美少年皺著眉頭,眸光掃過少女的身影,隨之閉上眼睛,繼續練氣。然而,不到片刻,少女甜美的音調誘得他無法集中精神,睜開眼睛鎖住那歡快的身影,再也移不開視線,心因那嬌悄的身影而躍動。散發出陽光色彩的少女,唇在笑,眼在笑,眉在笑,發在笑,歌在笑,連嬌嫩的皮膚都迸出快樂無憂的粒子,煥發出引人的活力,讓人在不知不覺因她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牽去了心魂。
少年完美的唇型微微勾起彎彎的弧度,眼中充滿了迷眩細碎的光芒。屬於他的妖精,可是什麼樣的妖精像她那樣,幹活有條不紊,處事自信機靈,說話客氣柔和,罵人不留餘地,喜在竹上亂劃亂寫,喜逗留在花叢邊卻不采摘,喜自言自語獨發感慨,喜將雙足浸泡在溪水中。怔愣間,少年咋然驚醒一般,以手捂住胸口,眉頭緊蹙,視線惶然緊鎖住少女的側臉,仿佛心中的困惑突然解開,那一片心湖由朦朧不清變得霍然開朗,甜蜜的,疼痛的,羞燥的感覺一點一點似水波般散開,一直以來,心中那想要的感覺此刻變得無比強烈,強烈得近乎惶恐。
她究竟是什麼?七歲時,初見麵,她是竹林的闖入者,是稀罕珍貴的玩具,讓他想要收藏;再次見麵,她卻關照起嘯風,疏理他,被遺棄的感覺令他憤怒,隻想著她與她的微笑是屬於他的,任何人都搶不走,即使是嘯風也不行,他想要霸占她;當他意識到她趁他療傷時離去時,心中被出賣的感覺異常強烈,憤怒之極,想著將她抓回後嚴酷懲罰,可是從那時候起她隻出現在他的夢中,在那些夢裏,她不讓他接近,也不對他笑了,甚至要逃離。可是,她卻對嘯風極好,給他吹笛子,與他說笑話。夢醒後,他的心總是悲涼的,氣怒的,卻是渴望她再來,為此,他備好天蠶絲,備好雪猆,備好石屋,甚至備好舒適的床,她曾說過,他的竹床硬邦邦,將她的背都睡直了。她終於又回到他的世界,這一次,她再也逃不了了,他有鎖住她的天蠶絲,也有傳說中可尋妖覓魔的雪猆,他想要一生困住她了,因為,此刻,眼中的她不再是玩具,不再是與嘯風爭奪的戰利品,她隻是她,令他著迷,令他一刻都移不開視線,令他第一次清晰感受到心的跳動,令他恨不得將全世界都捧到她麵前博她一笑,令他一想到她有可能逃跑便瘋狂難耐。這樣的她究竟算是什麼?
“喂呀,小風,你怎麼了,餓過頭了?”眩目的臉晃至他的麵前,充滿了憂慮與關懷,真實無偽的,卻讓他找不著實在的感覺,他鎖住的隻是一個影子麼,讓他永遠也觸摸不到內心的影子?可是卻充滿他心房的影子,也隨時會將其掏空的影子。
禦風忽張開雙臂,出其不意地摟住文小藝的腰,神色有著些許的惶然無措。
“喂,你腦袋壞掉了。幹嘛呀,放開呀。”文小藝莫名其妙地一手推他,一手將盛著飯菜的盤子舉高,可是越是要推開他,他越是加重幾分力道。
“別動。”他埋頭在她的胸腹間,聲音充滿了乞求。她正想要問他發什麼神經,他卻呢喃道:“難道隻有死亡,你才會留下。”
什麼?文小藝心中一驚,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可是那樣,我還活著做什麼?心都剜走了,還能活麼?”禦風沙啞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又像苦楚的悲泣。
文小藝怔住,不再掙紮推桑,隻愣愣地任由禦風將她愈摟愈緊,聽見他在呢喃著她的名字:小藝,小藝。
午後,文小藝背靠竹而坐,雙手不停搓動著手中的竹蜻蜓,眼睛時而瞄向盤坐在岩石上的禦風,不太適應那家夥的些微變化。原先跟著他,兩人都互不幹擾,他練他的,她則玩她的。可是今天卻忽然一改前態,那雙幽深的眸子直直盯著她瞧個不停,從午飯前到現在,盡管一句話都沒有說,熾熱的視線卻沒有一刻放鬆過,那因得不到回應而顯露的焦躁空茫表情實在揪人心弦。
文小藝被盯得如芒在背,手上的竹蜻蜓被她搓得幾乎飛落了兩片翅膀,一個不經意間,整支竹蜻蜓飛將出去,在半空繞了好大一個弧度,最終落在禦風舉起的手中。他垂下眼簾,掃過那小玩意一眼,手心中一搓,竹蜻蜓重新飛上天空,像靈活而小巧的螺旋槳,劃出優美的弧度,竟朝茂密枝葉間隱秘而去。文小藝站起身子,仰頭追尋竹蜻蜓的蹤影,可是,綠色的蜻蜓沒與翠綠的海洋中,根本看不見消失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