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殊榮奇憂(4)(1 / 3)

“不怕他,一個小小的富明阿算得什麼!還不是狗仗人勢,靠僧格林沁的勢力。”曾國荃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態。“金陵城是吉字營的天下,豈容得他在這裏興風作浪。明天大哥到下關碼頭去接他,就說我臥病在床,不能親迎,後天在偽侍王府裏設宴為他洗塵。那時我給他點顏色看看。”

“老九,富明阿雖隻是一個江寧將軍,但他可以通天,對他萬萬不可小覷。”曾國藩擔心弟弟魯莽壞事。

“大哥請放心,我要叫他高高興興離開金陵,安安穩穩平息這場風波。”有了這句話,曾國藩放心了。

第二天,曾國藩帶著李秀成的親筆供詞,登上富明阿泊在下關江麵的大船。富明阿將李秀成的供詞翻了翻,曾國藩又把處決李秀成、洪仁達時的場麵說了說,特地把戈登抬了出來,果然富明阿對抓獲李秀成一事不再有懷疑。曾國藩和富明阿一起上岸,親自陪著他查看了位於城東的滿城。這裏原本是前明故宮,後作為江寧旗兵的駐防地,經過這次血戰,滿城已蕩然無存。曾國藩爽快地許諾富明阿,立刻撥巨款,先修複江寧滿城,次修繕京口旗營,待房屋蓋好後,再奏請朝廷從京師旗兵中調撥人員來,務必要恢複昔日舊製,富明阿對此甚為滿意。次日晚上,曾國荃在原侍王府裏設宴款待,富明阿欣然出席。

傍晚,富明阿穿上耀眼的麒麟補子袍褂,騎一匹高大的蒙古馬,帶著幾個戈什哈,神氣十足地來到原侍王府。但見門外冷冷清清,三扇大門關得緊緊的,沒有一絲接待貴客的跡象。富明阿心中奇怪,戈什哈不客氣地用拳頭捶打大門,半天後才見一個老眼昏花的門房出來,穿著一件補丁疊補丁的粗布衣,又髒又黑,仿佛幾十年沒洗過一樣。

“富將軍來了,你們為何這般怠慢?”戈什哈不滿地訓斥著。老門房臉上笑嘻嘻的,並不生氣。戈什哈知他沒聽清,又說了一遍。老門房道:“總爺,請你再大聲說一遍。”戈什哈不耐煩地又說了一遍。

“啊呀,是富大人來了,我全不記得九爺今晚請客這事了,真該死。”老門房恍然大悟。一口濃重的湘鄉土話,自小在北京長大的富明阿幾乎沒有聽懂一個字。接著老門房忙跑進去通報,一會兒中門大開,曾國荃帶著幾個人在門後出現:“富將軍,得罪,得罪!門房誤事,我已罵了他一頓。”

“九帥客氣。”富明阿雙手抱拳,麵色不甚歡悅。

二人並肩進了大廳,分賓主坐下。曾國荃又道歉:“門房糊塗,多多失禮。”

“九帥,我看你這門房也是該換一個了。”富明阿鄭重建議。

“是呀,不過別的事他又幹不了。”曾國荃表示出一種很大的遺憾。

“貴府何必要這種人呢?打發他兩個錢,開銷了事。”富明阿奇怪,一座金陵城都打下了,一個老門房卻處置不了。

“富將軍說得好輕巧!”曾國荃靠在椅背上,臉色黑而憔悴,“他從荷葉塘鄉下帶著兩個兒子跑來投奔吉字營,跟著我先後打了幾百仗,大大小小的戰功可以堆滿一屋子,積功保至副將銜。打安慶時炮火震聾了耳朵,打金陵時,石頭砸斷了三根肋骨。兩個兒子,一個死在吉安,一個死在巢縣。這樣的有功之人,我能隨便開銷他?再說,他從把總保起,一直保到副將,沒有多拿一個銅板,他的俸祿要全部算給他,總在四五千兩銀子以上,我哪裏拿得出?故而明知他幹不了事,也隻能養著他。”

富明阿聽了這番話,心裏不是滋味,嘴裏含含糊糊地應付:“是這樣的話,倒也不能隨便開銷。”

一個親兵上前,附著曾國荃耳邊說了兩句話。曾國荃站起來,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對富明阿說:“富將軍請,西花廳的宴席已擺好了。”

富明阿在曾國荃的引導下來到西花廳。隻見廳裏已擺好了十桌酒席,主席上空了兩個座位,另外九席都已坐滿了人,見他們來,便一齊起立。曾國荃笑容滿麵地向富明阿介紹:“這些都是攻打金陵城的有功將官,有幸陪同將軍,是他們的光榮。”

富明阿笑著向站起的人打招呼,請他們坐下。見這些人個個臉上傻笑著,身上穿著陳舊不堪的衣服,大部分人的腳上套著草鞋,就像長途行軍途中臨時將他們招來開軍事會一樣,富明阿心想:這樣一群土頭土腦的鄉巴佬,也是打金陵的首功將領?曾國荃請富明阿在主賓席上就座。富明阿見桌上擺的全是粗瓷泥碗,裏麵盛的也隻是普通家常菜,並無半點山珍海味,不覺食欲大減。曾國荃剛舉起酒杯,說聲“請”,那九桌上的陪客便迫不及待地大吃大喝起來,仿佛餓了幾天一樣。富明阿勉強舉起酒杯吮了一口,意外地發覺這杯中的酒倒是異常的清洌醇香,喝下去滿腹舒暢,不禁脫口稱讚:“好酒!九帥,你這酒是哪裏來的?”

“這酒可不比尋常。”曾國荃微笑著,眼裏藏著詭譎神秘的色彩,“外間都說長毛天王宮裏堆著無數金銀財寶,其實什麼都沒有。但要說一點財富沒得,倒也不是事實,我們也得到了兩件寶貝。”富明阿的眼睛睜大了,露出極有興趣的光彩。“頭件寶貝便是一大壇子酒。”

“看來我喝的酒便是這個壇子裏麵的了。”富明阿笑著說。

“正是。將軍可知這酒的來曆?”

富明阿搖搖頭。

“剛得到這壇酒時,大家都不知道它的貴重,打開壇子後,屋子裏立刻充滿了異香。李臣典命令趕緊把蓋子蓋好,誰也不準動。後來問了在洪酋身邊十多年的黃三妹,才知酒的來曆。”曾國荃神采飛揚地說到這裏,忽地停住了,端起酒杯來,淺淺地喝了一口,細細地品味。富明阿也照樣品了一口,眼睛望著曾國荃,示意他快點說。“原來,長毛初進金陵,在營造偽天王宮時,挖出了十壇酒,每壇酒上都加了一道封條,上書‘弘光元年’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