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子
作者：艾曉雨
男孩11歲，讀小學5年級。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男孩不會寫，央求媽媽幫他。
媽媽開始教他寫，如何審題，如何開頭，如何圍繞中心組織材料。媽媽說得口幹舌燥，孩子卻一臉茫然。沒辦法，媽媽隻好給他開了一個頭。這下，孩子開始動筆了，媽媽說一句，他寫一句，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肯動腦筋。孩子的心思，分明不在那裏。
媽媽終於發火了：“這作文到底是你寫還是我寫？”
孩子的火氣更大，“騰”的一下從桌前站起來，雙目圓睜，氣咻咻地瞪著媽媽。作文便不了了之。
第二天，孩子照常去學校，媽媽同往常一樣給孩子收拾房間。孩子的書桌上，是一張寫滿媽媽名字的紙。而且，每個名字的下麵都畫著一個粗重的大紅叉號。那些紅叉號如一把把血淋淋的匕首，直刺媽媽的心髒。究竟有多大的仇恨，要讓孩子用這樣的方式來發泄？
媽媽在痛苦中煎熬，等孩子放學回來。她原本想跟孩子好好談一談，她是那麼愛孩子每天辛苦賺錢養家……可就因為寫作文那麼一件小小的事，他竟然對她發出如此詛咒，她想問問孩子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男孩昂首側目。
“因為我是你的媽媽，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麼？”媽媽的火氣再也控製不住，聲音提高了許多。
“你自己知道！”
那天的談話，以媽媽的眼淚和孩子一臉的不服而告終。談話進行不下去了，那一份母子情也迷失了方向。
鏡頭再一轉，是在某心理谘詢室裏。
媽媽淚流滿麵地向心理谘詢師傾訴：“我恨他……是他讓我變成現在這樣……這些年，我過的是什麼日子？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在人前強顏歡笑、偽裝堅強，淚水卻在心裏打轉。他打我……每次喝完酒回來就把我往死裏打……”
隨著心理谘詢師的引導，媽媽的傾訴最後變成了血淚般的控訴。
多年前，她遇上了一位愛喝酒的男人，跟那個男人過了數年提心吊膽的日子。生下孩子後，孩子又陪著她度過那段讓人恐懼的歲月。她忍無可忍，提出離婚，並帶著孩子離開了家。可無論走得多遠，她始終無法忘卻曾經的傷痛。
媽媽時常在孩子麵前提醒，不要像他那個混賬父親。有時是笑著說，有時是哭著罵，而爸爸也經常提醒孩子，那個無情無義離他而去的壞女人不是什麼好東西。麵對父母的控訴，孩子從來不說什麼，直到那張紙條的出現。這讓媽媽覺得失去了活著的意義。她盼著孩子長大，長大後的孩子卻是前夫的翻版，這讓她大失所望。
“你真的恨你媽媽嗎？”心理谘詢師問男孩。
“也不是。我知道媽媽受了很多苦。”
“那你為什麼要那樣詛咒媽媽？”
“不知道，忍不住就爆發了。尤其看到媽媽發脾氣時，我的火氣比她還大。”
“那你最想對媽媽說的一句話是什麼？”
“我想說，你們別在我麵前吵來吵去，我不想看到這樣子。你們吵的時候，我特別傷心……”那是孩子第一次低下頭，淚水也順著臉龐滑落。
在心理谘詢師的調解下，母子倆終於哭著擁抱在一起。然而我卻想，這對母子的生活，會不會順著這條平靜的軌道繼續幸福下去？而籠罩在孩子心頭10年的陰影，會不會就此輕輕揮去？
修補傷害，不如不傷害。在我的記憶中，父母似乎從不曾吵過架，這讓我以為他們是天下少有的恩愛夫妻。長大了，我問及母親。母親笑著回答，天下哪有不吵的夫妻，隻是不想讓你們知道。你們一進家門，我們吵得再凶也得叫停，這是家裏的規矩。
我記住了這句話，成家生子後，偶爾和老公吵架時，依舊不會讓孩子看到。因為我知道，夫妻之間吵歸吵、鬧歸鬧，當有一雙稚嫩的眼睛在一邊恐懼又無助地注視時，就要把那扇憤怒的門輕輕關上，千萬別讓夫妻間的戰火傷到無辜的孩子。因為，孩子的心，真的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