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德者居之?”
“是。”何鈞無比肯定地道。
“為何,你不說有權者居之,有勢者居之,而說有德者居之?”
“古往今來,有權有勢者多如過江之鯽,但能青史留名者,卻又何如?”
趙王深深地看著他。
“王爺。”何真當胸抱拳,“一個人在這世上的遭際,或者痛苦,或者不甘,或者憤悶,或者冤屈,但無論如何,一個人最終的用心,終究會大白於天下的。”
“你這話,說得好生深奧。”
“難道不是?”
“當然是,”趙王點頭,“我隻是奇怪,為什麼你如此小的年紀,卻能說出這般深沉的話來?”
“是我師傅說的。”
“你師傅?”
“是,我師傅,是一位滿腹經綸的才子,卻始終不為朝廷所重用。”
聽罷此言,趙王卻隻淡淡一哂:“古往今來,懷才不遇者比比皆是,你師傅的遭際,又能說明什麼?”
“確實。”何真點頭,“師傅也曾說,但凡真正的人才,都會有怪脾氣,或者不願與俗人過從,或者貶損世態人情,但他們對於即將發生的事,卻有一種驚人的洞察力,遠非常人可比。”
“確是如此。”趙王亦點頭,“世間龍鳳者,往往會被小人所誣毀,但青史留名者,仍隻有這些熠熠閃光的將星,文星,如你所言,但凡最後能成就一番功業者,必不與小人同,與世俗同。”
“那麼王爺心中所惑,還有什麼呢?”
“是爭,與不爭。”
“爭,與不爭?”
“是。”趙王點頭,“或許在你們看來,我應當打破眼下之僵局,或起兵,或稱王,但我看來,百姓們仍思安定,不願意背棄今上,或者說,龍椅之上端坐著的是誰,和他們半點關係都沒有。”
“對。”何真點頭,“師傅也說過了,尋常百姓所求,不過一瓢食,一簞飲,他們隻要能填飽肚子,能抱著嬌妻,能睡在熱炕頭上,是寧願做井底之蛙,不願去管天下大局的。
“那麼你呢?”
“真願追隨王爺,倘若王爺想建大功大業,真鞍前馬後效勞,倘若王爺想歸隱泉下,真願作王爺之羽翼,之盾牌。”
“之羽翼,之盾牌,”趙王點頭,“說得好,說得真好。”
說完話後,何真靜了下來,他很清楚,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那麼目前,”趙王看著何真,淡然一笑,“我隻想保持現狀。”
“哦?”
趙王說完,整個人都輕鬆下來,邁步朝樹林外走去,何真緊隨其後。
“何真啊,你看這山,這水,靜謐,雅致,比人的世界,是不是要好很多?”
“大王?”
“爭,爭,每天起來,一睜眼你看到的就是爭,可是爭來爭去,最後又都得到了什麼?”
“大王心胸坦蕩,遠非尋常人可比。”
趙王不言語。
然後,他卻略感疲憊地輕輕歎了一口氣。
“大王為何歎息?”
“權勢,財富,皆世人所愛也,因為持此二者,可以操控無數人的命運,但相反的,正因為如此,此二者也為世上大多數人所覬覦,圍繞此二者展開的紛爭,陰謀,更是層出不窮,天下人人為私利者多,為公心者少,是以,本王時常也覺得累,想找一個清靜的地方,不再過問人世間的俗務。”
何真一時愣住,他畢竟年紀太小,對於趙王這樣深沉的感慨極是不解。
趙王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然後灑脫地朝前走去。
小子啊,到底太年幼,對於人世間的環節,尚還執著。
何真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原地,他似乎懂得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不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