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指婚聖旨在中秋過後便頒了下來。婚禮定在黃道吉日二月初八,是趙老夫人親自挑的日子。既然是皇帝親自指的婚,婚禮自然不能有半分馬虎出錯。九月份開始,將軍府上下都在忙著籌備章左揚和簫容佳婚禮的事情。
冬淩得閑便對照著樂譜上的宮商角徵羽連吹簫。半個月下來成績頗有為可觀。雅麗起初還說冬淩的蕭吹奏得比貓叫還難聽。後來漸漸的不說了,不知是說得厭了,還是因為冬淩進步了。
大年初一這天,雅麗因為頭一晚守歲又吃多了酒起的晚了。將軍府內各房也開赦了很多仆人回家探親。趁著人少,冬淩溜到將軍府西院——梨花苑。將軍府內對歌舞姬管轄極其嚴苛,一般下人不得準隨意出入梨花苑。梨花苑內歌舞姬無特殊事由也不得在其他地方走動。怕這些歌舞姬穢亂將軍府。
冬茗已然是梨花苑的紅人,自己住了一間小別院,叫挽春園。平日裏有菊官服侍。剛走到挽春園外,便見院子裏的紫藤和迎春開得繁盛,繁錦疊秀的一出牆外。冬淩無心欣賞,上前輕拍門楣,一個叫菊官的小丫頭出來應門。應門的菊官見是外人吃了一驚,冬淩也顧不上這許多,直接衝她說:“我找我姐姐冬茗。”
菊官從驚訝中回過神,向她身後探望了一陣,見無其他人,才將冬淩讓進院子內,又轉身跑進屋子裏向冬茗通稟。片刻間,冬淩看見姐姐迎出房門。眼前的冬茗雖然身著豔麗,卻麵色憔悴。本是風華正茂的美麗女子,卻一派哀婉神情。挽春園內暖塌、桌幾一應俱全。雖然擺設簡單,物件不似暖玉閣的件件價值連城,但也布置的溫馨舒適。
冬茗讓菊官退下,囑咐她不要亂說,才將冬淩讓到裏間暖榻上坐下。自己從軟塌小幾上取了茶壺斟茶。冬淩接過茶杯,看看杯中一汪碧綠茶色,鼻中飄入一絲清泠的香氣,是雪蘭茶。再看看姐姐日益單薄的身體,憔悴的神色,擔心的說:“姐姐近日身子可還好?我看姐姐是越發單薄了。這雪蘭茶,茶性偏涼,姐姐身子骨弱,還是少飲些罷。”
冬茗斜倚著暖榻,呷一口茶,說:“不礙事。我身子還好。隻是…隻是這幾日心裏難受。”
聽著口氣,想必冬茗已知道章左揚大婚的事情了。再看她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冬淩不禁擔心。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人發現她和章左揚的私情,後果不堪設想。自己必須提醒姐姐,想著口中便問:“姐姐心裏難受,是因為二少爺要成親麼?”
冬茗沒有防備,忽然聽此言,麵上一瞬間顯出驚愕的神色,片刻又轉為訕訕的落寞,最後點點頭算是承認了:“妹妹冰雪聰明,雖然你我不常往來,但什麼也瞞不住你。”
冬淩忽然俯身向前,一把伸手拉起姐姐的右手,猛然擄開她寬大的袖子。袖子下果然露出了一串顆顆飽滿的小葉紫檀手釧。冬茗被驚了一跳,急忙甩開冬淩,縮回右手,說:“妹妹這是何意?”
冬淩氣憤於冬茗的冥頑不靈。她已經一隻腳踏在懸崖邊,還尚不自知。如此下去,不僅害了章左揚,也害了自己。冬淩瞪著冬茗那雙無辜驚懼的美目,認真說:“不是我冰雪聰明,隻是這將軍府內能看出你和二少爺私情的人大有人在。”
冬茗捂住手腕,好似手腕受了傷一般,麵上顯出不解之色。冬淩指著她的手腕道:“這串手釧,你天天戴著。你可知道,這府內隻有三串,雅麗一串,三少爺一串,二少爺一串。聰明人看見,稍微想想都明白其中道理。”
被冬淩的話嚇了一跳,冬茗垂下眼睛,楚楚可憐,睫毛間淚珠滑下。她低低嗚咽道:“我…我隻是想留個念想。我和二少爺之間並沒有什麼。他…他從來沒有向我許諾過什麼。”
冬淩回想起那晚月色下二人癡癡的對望。是了!章左揚是個聰明人,明白二人身份懸殊,所以發乎情,止乎禮。能給冬茗的感情想必也是十分克製和有所保留的。想到這裏放下心的同時,冬淩另一方麵更加為姐姐不平:“姐姐,你再怎麼惦記他,隻能放在心裏。這麵上的,萬萬不要再露半點聲色。二少爺的婚事是皇帝親自指的,對方又是名門大家。我們隻不過將軍府奴婢,身份低微。你們二人的事情是萬萬不可能的。如若非要抗爭,便是違抗聖意。這是多大的罪名?先不說簫家和皇帝,就這將軍府都能讓你我姐妹二人死無葬身之地。”這番話說的不知道是冬淩自己還是姐姐。
一席話說完,對麵的冬茗已經泣不成聲。冬茗委屈的哭訴:“不必妹妹來說,我知道自己不過是一介舞女,賣笑為生。連這臨安城裏的普通平民女子亦是不如。更加攀比不上將軍府的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