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返溫柔鄉
小說方陣
作者:溫均華
一
縣高級中學的業務副校長劉江還不到一年就到了退休的年齡,現在宣布要和妻子離婚。這無疑像在校園裏引爆了一顆重磅炸彈。
這年代離婚並不奇怪,可誰也沒想到一向處事嚴謹、作風傳統的劉江會提出離婚,為什麼?是和老伴發生了矛盾,還是外邊有了女人?要說和他老伴有矛盾,他以前經常向朋友們賣弄說他老伴勤勞、賢惠是金不換;要是外麵有了女人得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呢?多大年齡,長的什麼樣?是什麼魅力能撼動這顆老朽的芳心?一時間成了校園裏議論的焦點。人們驚奇,劉江這樣的老夫子怎麼也能離經叛道起來?劉江離婚的理由就是說和妻子沒了感情。
老夫子劉江確實其貌不揚,突出特點一是老,兩鬢、頸後已經布滿了斑白;二是黑,雖然成天在教室裏不見陽光可臉膛是紅黑的;三是個子雖然高高的卻有些駝背,確實已經是個糟老頭了。
盡管在這炎熱的夏天,滿校的師生都穿著淺色服裝,男的短袖、女的長裙,隻有他仍然是襯衫下穿著深藍色外套,熱得滿臉汗津津的也不脫,黑沉沉的臉上架著一副大大的黑框框的近視眼鏡,沉得好似隨時都可能掉下來,他的習慣動作就是經常用右手的中指頂他的眼鏡橫梁。
他平時不苟言笑,治學嚴謹,他平常說話也多半是“嗯、對、不對”這樣的短句,隻有在課堂上,他才能活潑起來,不但那工整的版書沒人能比,講課語言風趣幽默,妙語連珠,講到興致時向空中一彈一拋粉筆頭,瀟灑得讓學生們瞠目結舌!他的課堂經常是鴉雀無聲,同學們喜歡聽他的課,盼望他的課,在同學們的心目中他似乎有著無比深刻的內涵和取之不盡的知識源泉。特別那些女生們,經常聚在一起談論劉江的課,前些年,有個叫曲由由的漂亮女生故意將作文寫跑了題,等待著劉江單獨給吃小灶,劉江放學後毫不客氣地留下了她,隻見她紅著臉,有話欲說不說的樣子氣得劉江隻好說,“我很感激他(她)”,是篇非常淺顯的文題,你怎麼寫成了非常想念她?回去重寫!
第二天,曲由由單獨交了作文,令劉江啼笑皆非的是曲由由將作文寫成了《我很感激他---我的語文老師》,作文裏不少的語句令他費解。
劉江深得全校師生的尊重,平時嚴厲、親切、真爽,是誨人不倦的師長,在年輕漂亮的女教師中也從來不開半句玩笑話,說他思想上傳統、古板實在不為過分。
教學上在全縣也名聲顯赫,雖然是業務副校長,可他仍然擔負著兩個高三班的語文教學,他不下班教課學生家長不放心學生不答應。一屆屆的畢業生無論是大學讀書的還是參加工作的,隻要相互一提是劉江的學生,他們好像有了血緣關係一下子就顯得無比親近。
劉江離婚的態度是非常堅定的,這也出乎老伴的意料,日子過的好好的,雖然半年也不曾有過一次肌膚之親,畢竟年齡都大了,畢竟給劉江生養了兩個已經在外地參加工作的大學生,都有了外孫子。一日三餐,畢恭畢敬,沒有錯待劉江的地方,雖說是沒什麼文化的全職家庭主婦,可這些年就這麼過來的,都老了還要離婚,在劉江的老伴心裏怎麼也難以理解,當劉江在一天晚飯後提出說“咱們離婚吧”,老伴一下子氣得暈了過去。
劉江的老伴不依不饒地問他:你開的小車是誰給的,你這個假正經也被野狐狸給迷惑了,說,她到底是誰?劉江的老伴嘴這樣說心裏也後悔,要說有不對的地方,從結婚到現在,從沒像電視裏那樣親過他,在他年輕癲狂的時候,她也能像塊木板那樣穩得住。見他正統了自己也就正統了,難道問題就出在了這裏?
劉江的老伴先是哭,傷心痛苦地沉默地哭,大喊大叫地哭,在今天上午辦完離婚手續後現在隻是兩眼一滴一滴的掉著眼淚。她曾反複地問他,你要離婚為什麼不在年輕時候提出離,我都這麼一把年紀了要我今後怎麼活?接著把兩個在外地工作的女兒用電話找了回來幫她一起鬧。接著又找劉江的幾個要好朋友來家勸劉江。
劉江剛下班家裏來了電話,是教育局的沈局長要他馬上回家。這平常老實巴交的老婆子,關鍵時候搬來了她連認識都不認識的沈局長。
年輕的沈局長坐在劉江家客廳的沙發上,見劉江駝著背回來欠了下屁股說,哈哈,劉校長現在是兩手抓呀,一手抓升學,一手抓離婚呀,現在都什麼年紀了還趕時髦,你離婚,除了嫂子有誰稀罕你?劉江的老伴在沈局長的對麵哭著說,他外麵準是有人了,要不他不能。
劉江搓了幾下手,知道沈局長是來當說客的,紅著臉用右手頂了下眼鏡對沈局長說,我淨身出戶,兩所房子都給她,出了這現在住的還有120平米房子出租招學生住宿,租金夠她今後的生活費了。沈局長對劉江的老伴說,大嫂,你簡單弄幾個菜,我和劉校長今天喝點。怎麼也不能說離就離呀。劉江拿起了手機說,喝酒方便,我向樓下的飯店要幾個菜送上來就行了,劉江的老伴還在委屈地摸著眼淚。
二
酒桌上就劉江和沈局長兩人,沈局長左手夾著中華煙,右手端著酒杯說,現在就咱倆,你說句實話,和嫂夫人到底差什麼,為什麼非得離?
劉江頂了頂眼鏡說,不差啥,就是感情不合。
沈局長說,那肯定是外麵有人了?
劉江說啁了半杯酒說:怎麼說呢,你要說有就算有了。
沈局長說,誰?是哪裏的?劉江說暫時保密。
沈局長說,你可是桃李滿天下了,不怕影響?你知道不知道現在有句“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的說法?
劉江又頂了頂眼鏡說,局長,我個人的事情個人負責,謝謝你的關心,您別勸了,手續都辦了,我們喝酒吧!幹杯。
見關鍵的話談不攏,沈局長臉撂了下來說:劉副校長,關於你離婚的事情,在高級中學裏已經議論紛紛,給學生老師的影響不是太還好的,高級中學是什麼地方?你這樣鬧下去恐怕你的校長不好當了,你的教學生涯也可能提前結束了。劉江楞了一下,在劉江的大半生涯中課堂是他的生命,如果沒了課堂劉江真不知道剩下的時間怎麼過,看來問題真的嚴重了。
劉江放下了酒杯,站起來走到了陽台的落地窗前,拿起了噴壺,澆起花來,陽台裏就有一左一右兩盆花,一盆君子蘭,開過的花已經謝了,顯得有些頹廢,一盆月季,高高的盛開著粉紅色的花朵,劉江自顧低著頭澆著花。沈局長說都離婚了,這花也不是你的了,還澆什麼花?五十八歲的劉江一句話也不說了。
沈局長看劉江是鐵了心,連他的麵子也沒給,隨即也站了起來,衝臥室裏喊了聲說,大嫂,強扭的瓜不甜,你也別一條道跑到黑,人離開誰都能活,我還有事,得走了。
劉江是個倔性人,連局長送都沒送,還是他老伴將沈局長送下了樓。
待老伴回來進了屋,劉江冷著臉說,該找的你都找了,還差縣長你沒找,明天你也找來,替你說話,我告訴你,離婚證都辦了,都一切都沒用啦。
劉江從抽屜裏翻了一陣子,將一些筆記本,證書樣的東西塞進了一個黑皮包,隨即將兩個存款折、幾把鑰匙放在了寫字台上,對老伴說:錢、鑰匙都在這裏,我走了,說著拿起皮包要下樓。
老伴追了出來,拿著一把鑰匙說,別看判給我了,出租的房子我不要,你今後萬一用得著好去住,劉江聽了老伴的話,一股莫名其妙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他頭也不回地向學校走去。進了辦公室,劉江又給大女兒打了電話,他告訴女兒在家多陪媽媽幾天,或者把媽媽接北京住些日子散散心。女兒賭氣地說,婚都離了,她不用你再操心了。
三
劉江放下皮包一下子紮在了辦公室的床上,雖然與老伴經過了有半個月精神折磨,終於拿到了離婚證,這種解脫叫他難以輕鬆,過去老伴的好處一件件向腦袋裏撲來,他發現自己的良心真的壞了,這樣對待老伴確實有些喪良心,可另一種嶄新的生活的誘惑叫他隻能咬緊牙關走下去。
劉江與妻子的感情銳變時間並不長,也是十分秘密的。在署期裏劉江參加了省城辦的重點中學校長論壇,一切都是天意,要是好事來了擋也擋不住。
劉江下了火車,已經是下午兩點多,感覺時間尚早,決定逛逛書店。他擠上一塊錢一位的班車,來到了道裏書店,他不經常來省城,隻要來省城他就一定到書店看看,他瀏覽了高中教學類書籍,來到了文學類專櫃,發現了一本《經典寓言》,他翻開了書,一則寓言吸引了他:一個餓的瘦骨嶙峋的老鼠發現了一個米缸,老鼠於是爬了進去美滋滋地大吃了起來,然後又輕鬆地爬了出去,老鼠從沒有遇到這樣高級的享受,它不等餓了就去貪婪地享受一次,漸漸地老鼠胖了起來,米也離缸底越來越近,後來老鼠跳進米缸貪圖享受,索性不願出來,老鼠越來越胖,米離缸沿越來越遠,老鼠拚盡全力也沒有能力爬出米缸。劉江正在全神貫注地看著寓言,一個甜蜜女性的驚喜聲音在麵前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