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從《城堡》裏的“相似人”看卡夫卡孤獨背後的去感知化傾向(1 / 3)

從《城堡》裏的“相似人”看卡夫卡孤獨背後的去感知化傾向

文學評論

作者:徐彩紅

摘要:卡夫卡出於絕對的孤獨,對《城堡》裏的四類“相似人”:K的兩個助手、巴納巴斯及其兩個姐妹、酒吧裏的莊稼人、老爺的跟班,采取了一種去感覺化傾向的藝術表現手法,在展示了這幾類人不同的生活困境的同時,也拉開了自己同他們的永恒的距離。他審視著這一切,而筆下的這種刻畫處理方式又強化了他與生俱來的孤獨。

關鍵詞:城堡 相似人 卡夫卡 孤獨 去感知化傾向

一、 孤獨的選擇——去感知化

所謂感知,主要是指人通過自身器官對外界的各種信息、信號的接收與把握,這裏的去感知,並不是去除感知、沒有感知,而是作者有意將自己的感知隱而不現,將感知的範圍人為的縮小,這樣做的結果是使被感知的對象類同化、整一化、簡略化,而筆者認為這正是與卡夫卡的孤獨氣質相得益彰的。

卡夫卡作為存在於世界中的個體,卻稱自己是一個“誤入世界”的漂泊者,“作為猶太人,他在基督徒當中不是自己人。作為不入幫會的猶太人(他最初確實是這樣),他在猶太人當中不是自己人。作為操德語的人,他在捷克人當中不是自己人。作為波西米亞人,他不完全屬於奧地利人。作為勞工工傷保險公司的職員,他不完全屬於資產者。作為資產者的兒子,他又不完全屬於勞動者。但他也不是公務員,因為他覺得自己是作家。而就作家來說,他也不是,因為他把精力耗費在家庭方麵,可‘在自己的家庭裏,我比陌生的人還要陌生’。”[1]個人身份歸屬感的缺失,造成了他對整個世界所持有的敏感、恐懼與焦慮的心理。“從《美國》中較為廣闊的世界到《審判》中的大街小巷;從《城堡》中客棧與村莊到《老光棍勃魯姆費爾德》龜縮的房間;從絕食大師到表演的鐵籠到雜耍藝人行走的秋千;最後,鼴鼠鑽入地洞,處在永遠的絕望中。”[2]他逃避整個世界,不自覺的與周圍的世界保持一定的距離,在自己精心構築的、與世隔離的“地洞”裏尋找慰藉。他為自己構築了太多去融入世界、與世界和解的障礙,但自身又有著超出常人的對這個與己格格不入的世界的清醒而深刻的認識,這種矛盾便造成了他性格方麵的主導:孤獨。在晚期著作《城堡》中這種孤獨,通過主人公K在尋找城堡的過程中與村子裏的人建立起的種種關係裏也得到相應的體現。“他以痛苦走進世界,以絕望擁抱愛人,以驚恐觸摸真實,以毀滅為自己加冕……他屬於什麼流派,什麼‘主義’?他什麼都不是,他是現代世界裏的唯一的‘精神裸體者’,他的獨一無二的生活方式決定了他的創作,他的創作完成了他自己。”[3]卡夫卡對作品中的四類“相似人”的描寫均有意的隱去了自己的感知,而這種感知不僅僅限於客觀視覺上的將所看到的對象等同化,更包括主觀心理上的對其理解認識的某種回避,因孤獨而懂得的人與真理的永恒距離。

二、 去感知化的四類“相似人”

所謂“相似人”,主要是指長相相同或相似的人。明明是不同的人,卻有著相同或相似的外貌,從而共同構成了作品的“相似人”形象群。卡夫卡之所以做出這樣的安排,做出這樣的去感知化傾向的處理,基於這四類“相似人”更深層麵的“同”,歸結到一點上,還是源於卡夫卡的孤獨氣質,他不是沒有觀察這些“相似人”的能力,看不清他們各自的臉龐,相反,他的觀察太洞若觀火,觀察到這些人物的存在價值,從這些人物的任何一個細節都有可能發展成不可阻擋之勢的衝天烈火。然而他又必須與觀察對象保持一定的距離,他無法親近他們、融入他們,就像對真理的永遠在路上的求索,但卻對他們的生活困境了解的一清二楚,雙方的無法溝通與理解又進一步突顯了卡夫卡的孤獨。卡夫卡曾經在1931年8月15日的日記裏麵發出絕望的呼喊“我將和所有的人隔離開來,直至失去意識。和所有的人一起與我為敵,不跟任何人交談。”[4]隱去感知,孤獨到無法去一一展開的肖像刻畫,對描述對象達到類同化、整一化、簡略化的藝術效果。

(一) 走丟的影子——K的兩個助手

K的兩個助手阿圖爾、傑裏米亞第一次在作品中出現時,作品裏有這樣的描述“從城堡方向走過來兩個年輕人,他們都是中等個兒,修長身材,穿著緊身衣服,兩人的臉也很相似。他們臉部皮膚是深褐色的,但漆黑的山羊胡子卻顯得突出。”[5]K到村長家裏去確定城堡為自己安排的職位身份時,又曾談及過二者相同的微笑“‘可是我討厭他們,’K直率地說,把目光從從那兩個助手身上移到村長身上,又從村長身上移到助手們身上,發現這三人的笑容都一模一樣,毫無二致。”[6]作品裏的二人形影不離,好像互為對方的影子,難以辨認清楚麵目,好像一對要好而又搞笑的雙胞胎那樣,不分彼此,在他們身上,個性與自我早已滑落,每個人都是走丟的影子,性格已經基本等同。他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無法割裂,去感知化傾向的藝術手法,使得這兩個人合二為一,從而加強了他們行動詭異、搞笑的力度,而兩個助手在讓K感到厭惡的同時,也同樣充滿了神秘色彩,他們的身份對於K來說是一個迷,“K一直到最後都沒有認出兩名助手的真實麵貌,這種辨認是最難最難的,他們兩人與他離得那麼近,深深地介入了他的日常生活,處處用可厭的行動來騷擾他、戲弄他,使得他火冒三丈。這樣的兩個人如何認得出?”[7]作者對其的去感知化傾向帶有一種茫然無措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