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阿來的“困境”
文學評論
作者:周文婧
摘要:在藏族文學作品中,幾乎所有的題材內容都有宗教的影子。作為藏族作家中的一員,阿來也是不例外的,在其作品中時時刻刻都能體現出濃厚的宗教色彩。對於一個既接受漢文化同時又熏染著藏文化的藏族作家,阿來對宗教的態度是理性辯證的,曆史的,以“人”為中心的。
關鍵詞:阿來;理性辯證;曆史眼光;“人”為中心
“有個喇嘛告訴我,雪山柵欄中居住的藏族人,麵對罪惡時是非不分就像沉默的漢族人;而在沒有什麼歡樂可言時,卻顯得那麼歡樂又像印度人”。(選自《塵埃落定》)
“我在瑞士蘇黎世一個演講上,一位在海外的藏族女士對我說:你在小說《塵埃落定》裏寫以前的貴族殺了那麼多人,過去的西藏不是這樣的,他們從來不殺人。我說:對不起,大概我們生活在兩個西藏,你一個,我一個,我的那個寫在我的書裏,都是真實的西藏。達賴集團和他們蒙蔽的人,竟然心安理得地生活在謊言的假象中。”(出自阿來的博客)
“一個宗教統治一個民族一千多年,是從來沒有的。不要給我談什麼藏傳佛教的博大精深,連印度都不要的,我們拿來幹什麼?藏傳佛教是藏文化的糟粕。”(阿來在四川大學的演講)
以上摘自阿來在不同場合的言論和文學作品,作為一位知名的藏族作家,阿來對具有藏文化風貌的藏傳佛教顯然不像藏區其他人民那樣虔誠,但究竟是怎樣的態度,不妨從最能體現阿來思想的文學作品中尋找蹤跡。
阿來生於四川西北部阿壩藏區的馬爾康縣馬塘村。馬爾康曾被認為是“四個土司都管轄”的地方。這個地方生活的族群是嘉絨藏族,他們世世代代過著半牧半農耕的生活。阿來的父親是回族,母親是藏族。他從小接受的是漢語言文化教育,但他卻能夠聽懂藏語,說藏語。 從中,我們可以得知,阿來有許多“雙重身份”:雙重血統,藏區生活漢語教育,藏族人漢語作家,宗教信仰複雜同時又可以說不信教。在他的作品中,我們能發掘他民族性的一麵,但也能看到這樣一位具有雙民族思維的作家看待民族宗教問題的態度是矛盾而又對這種現狀給予理解的。
長篇小說《塵埃落定》創作於1994年。作品以一個土司的傻兒子為視角,描寫了神秘的麥琪土司家族的滅亡曆史。阿來用從容、嫻定的語言,使得一個末代土司傻兒子的命運故事,具有了某種神性的色彩。《塵埃落定》裏的宗教色彩非常濃厚,如傻子少爺的死,最終倒在仇家的刀下,充滿虛幻與無常,使整個場景帶上了宗教的莊嚴與神聖。這些宗教的痕跡,是阿來作為一個藏族作家揮之不去的烙印。於是在《塵埃落定》裏,我們可以看到這樣一些描寫:“烏雲剛出現在南方天邊,門巴喇嘛就戴上了巨大的武士頭盔,像戲劇裏一個角色一樣登場亮相,背上插滿了三角形的、圓形的令旗。他從背上抽出一支來,晃動一下,山崗上所有的響器:解簡、鼓、哎呐、響鈴都響了。火槍一排排射向天空。 烏雲飄到我們頭上就停下來了,洶湧翻滾,裏麵和外麵一樣漆黑,都是被詛咒過了的顏色。”“門巴喇嘛手持寶劍,大汗淋漓,喘息著對我父親說,雲裏的冰雹已經化成雨水了,可以叫它們落地了嗎? 那吃力的樣子就像天上的雨水都叫他用寶劍托著一樣。麥其土司一臉嚴肅的神情,說:“要是你能保證是雨水的話。” 門巴喇嘛一聲長嘯,收劍入懷,山崗上所有的響器應聲即停。 一陣風刮過,那片烏雲不再像一個肚子痛的人那樣翻滾。它舒展開去,變得比剛才更寬大了一些,向地麵傾泄下了大量的雨水。”①
讀完這些話,大多數人或許會有一個疑問:喇嘛的作法真的應驗了嗎?筆者認為,阿來也會麵對同樣的疑問。但是,阿來是聰明的,凡是有科學常識的人都會知道,文中的場景即使應驗,也絕對不會是神的旨意。在這兒寫這麼一段宗教體驗用意就十分明了了:通過對喇嘛作法清晰近乎神的誇張描寫其實是以一種滑稽的超現實筆調來揭示宗教的迷信與愚昧。從中我們可以看出他對宗教的態度:阿來是站在理性的高度來反觀宗教的,對於那些背離客觀規律的非科學的迷信是有清醒的認識和批判的。
阿來對自己的宗教觀也曾說過:“我的宗教觀使我覺得永遠麵臨困境,一方麵我覺得我自己有強烈的宗教感,但是我從來不敢說我是一個信仰什麼教的教徒,比如佛教”。②因此,用現代理性辯證思維對宗教愚昧迷信部分給予批判是阿來對宗教的一個顯著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