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瑜暗自想道：“這種布局確實是師父的風格，看來他真的是耗費了好大的心思。他千辛萬苦來到中原，這樣嘔心瀝血，殫精竭慮，所為的不就是我們仇由國？我這樣忤逆他，真的合適嗎？但是，這些孩子總是無辜的，我也不能見死不救。現在這事還有迂回的餘地，是非和對錯，我總該有個判斷。”
這樣想著，青瑜出聲道：“還有多久才到？”
小齊輕聲道：“已經到了。就在這些小房間裏。”
雲生透過窗紙往裏望去，隻見裏麵黑燈瞎火，有小又窄，整整齊齊地擺著八張小椅子，八個八歲左右的孩童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麵，一動不動，左臂上插著一根竹管，鮮紅的血正汩汩流出，滴到地上的一個銅盆裏。
另外有一個較為年長的少年來來回回走動，將銅盆裏的血倒進一個木桶裏。
這就是澆灌素英和杜萍的肥料。
這些孩子便是活人藥種。
洪安城裏失蹤的孩子就是被關在這麼一個密不透風，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裏，流出自己的血。
小齊忽然說道：“知道剛才他們兩人為什麼喊我‘老四’嗎？”
青瑜輕輕搖頭。
小齊苦聲道：“因為我是第四個被關進這裏的人，所以就叫‘老四’。要不是雲哥喚起我的名字，我肯定想不起來了。”
青瑜指了指房間裏麵的孩子，道：“他們也一樣嗎？”
小齊點頭道：“沒錯。這裏暫時有八個房間，每個房間有八個孩子，以進莊的順序，名字全部都以算數代替了。時長日久，每個人都已經忘記了自己本來的名字。”
見青瑜不說話，小齊接著說：“我是最早的八個人之一，到現在年紀已經大了許多，便不能再排血了，於是就被派去幹這種雜活。如今在裏麵來來回回走動的人已經是第二批的孩子。”
雲生沉聲說道：“這布置和安排真是嚴密，也頗為無情。”
小齊說道：“每個月總會有一兩個孩子送進來，這是因為每個月總會有孩子死去。誰也不知道明天死的是誰……或許，生活在這裏，死才是唯一的解脫……幸好，雲哥你來救我們了，我的堅持和忍耐總算沒有白費。”
聽著小齊低沉的訴說，青瑜滿臉不忍，再也耐不住性子，用力推開房門，大聲道：“你們可以走了！”
但四周隻是一片靜寂，那九個人不過是茫然看了青瑜一眼，什麼也不說，便又低下頭去，仿佛從未見過青瑜等人。
就好像一顆小石子丟進了水裏，雖然起了一絲波紋，但一切都依然沒有改變。
“我說你們可以走了，我們是來救你們的！”青瑜再次大聲喊道。
但那九個人依舊渾然不覺，坐在椅子上的孩子還是一動不動，神色漠然，雙目空洞，較大的那個孩子也隻是在來往走動，將銅盆裏的血倒進木桶。
“你們是瞎子，還是聾子？”青瑜臉色發紅，有些震怒。
她以為現在就如天上來的救世主一般，但那些愚昧的人居然把自己當成了傻子。
這種感覺，頗為尷尬，很是不舒服，但她不能對這些無動於衷的人大加出手。
雲生出聲道：“再去看看其他人吧，他們隻是一時對我們不信任，隻要能先救出一人，有了希望，他們就會有信心跟我們走了。”
青瑜點點頭，表示讚成。
雲生想起了穀雨，穀嬸的孩子。
他知道穀雨肯定在閑逸莊裏。
果然，他終於在第八個房間裏見到了穀雨。
但如今，穀雨的樣貌已發生了很大的改變，白白胖胖的麵容，卻全無血色，全身慘白，隻有左臂竹管流出的血是紅色的。
這人就像是裝著血的皮囊，不說不笑，不哭不哀，沒有任何的表情，沒有任何的動作。
那是因為他們身上所有的一切，都被剝奪了。
所以現在看起來，穀雨已經不認得雲生了。
“小雨，我是雲哥啊，你還認得我嗎？”
“不必喊了，他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怎會聽你的話？”
話音淡然，從遠到近傳來，聽來氣定神閑，有如天外傳音一般。
隨之隻聽一聲悶哼，小齊驀地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