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之路
仇恨的火焰一旦被點燃,往往就會一發不可收拾,蔓延焚毀一切。
但這不過是野獸的行徑,隻有發怒的野獸才會被仇恨的力量所控製,毫無自控。
正如服下“血丹”之人,身體變成由白骨血肉包裹的怪物,最終隻能隨著崩潰的力量而消失殆盡。
又正如那奔騰的洪水,所到之處,盡成廢墟。
仇恨雖然刻骨銘心,但雲生的心誌依然清澈,沒有被蒙蔽。
他隻感受到心底深處有一股力量,一股強大的力量,足以填補心裏的痛楚。
蓮出汙泥而不染,這股力量也一樣,雖是由仇恨和痛楚而生,卻讓人靈台清明,雙眼看得更清楚。
這才是操控力量的最高境界。
這才是一生萬物,萬物歸一的根本所在。
雲生似乎已經明白了青陽子《醫經》中的真理。
大概,這才是真正的浴火重生。
隻有經曆過“失去”和“絕望”之人,才會懂得“得到”和“希望”的珍貴。
“哦?”青河長老輕笑道,“你似乎非常恨我,那,便來殺我啊。哈哈……”
青河長老昂首大笑,笑得極其狂妄,他再無昔日溫厚長者之風,他已經淪為一個不擇手段的惡魔,隻會發泄著心中狂妄放肆的念欲。
他終成心中的夙願,卻又跌落到另一處深淵。
他還要獲得更多,再也難以滿足。
雲生微微搖頭,道:“你已經瘋了,殺了你又有什麼用?”
“我瘋了?誰說我瘋了?!這才是開始!”
青河長老高聲喊道,聲音如同是深淵裏的鬼魅,時而尖銳,時而陰沉,讓人不寒而栗。
“師哥!”這一聲卻飽含深沉的意味,大概,青河長老想要喊這一聲,已經等得太久太久了。
他跪倒在地上,雙掌擊在鎮嶽塔廢墟之上。
頓時,雷震峰又是一陣地動山搖,生出一道巨大的裂縫,一道耀眼白光激射而出,從中飛出一座石像,落在青河長老的麵前。
“師哥!”
青河長老驚喜,狂呼,不知所措,定定看著那座石像,已是淚眼婆娑。
雲生和陳元岱自然認得這尊石像,和五行幻陣裏的一樣,那正是玄妙觀主的真身啊。
隻是,身已化成枯木頑石,唯有幾縷殘魂幻化成的殘影,依稀可見玄妙觀主昔日的麵容。
玄妙觀主樣貌雖不出眾,但劍眉入鬢,端的是正氣淩然。
原來,玄妙觀主當年固陣,正是在這雷震峰上,身周自然形成一個強大的屏障,與“五峰鎮嶽陣”形成一體,以滋長法陣“木”一方的力量。
青河長老在此築起鎮嶽塔,正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隔斷法陣五柱之間的接連,將玄妙觀主救出。
而依照“通天枯木”之法築成的鎮嶽塔,青河長老又能借“五峰鎮嶽塔”之力來增長自身的修為,此消而彼長,這樣一來自然對破陣大為有利。
此時玄妙觀主的身形若有若無,在漫長而煎熬的時光中,他已然失去太多太多,縱然重見天日,卻沒有一絲喜悅,更沒有與同門師弟相見的動容之色,他隻有憤怒,更多的是失望。
“青河,你實在令為兄失望!”玄妙觀主的聲音不高,而且有些顫抖。
數十年長埋於地下,這是玄妙觀主重現於世所說出的第一句話。
青河長老聽了如遭晴天霹靂一般,定住身子,還沾著淚水的臉上滿是茫然,顫聲道:“師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為了我?”玄妙觀主望著洪安城,苦聲道,“於是你不顧我的遺言,強行破陣,致使水淹孤城,千萬生靈盡皆塗炭?”
青河長老道:“為救師哥逃離水深火熱之地,又有什麼不能舍棄?”
“就算是為兄的意願,你也要舍棄?”玄妙觀主反問道。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青河長老連連搖頭,道,“這座城,本來就是我們親手拯救回來的,你既然能為了它而犧牲自己的性命,如今舍一城而救師哥,又有何不可?”
“不,你還是不明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明白。”玄妙觀主歎道。
“是師哥沒有弄明白,”青河長老忽然說道,“並非我冷血無情,無視全城百姓的性命。隻是,修道成仙,通天之路上,螻蟻之民與無上功法相比,有何足道?有失則必有得,師哥卻以己身萬金之軀,換來的不過是小小一城數十年的安逸,滄海桑田,到頭來不過是轉眼雲煙。隻有以己身的修為和功法,渡成金身,方為永恒,師哥難道還不明白嗎?”
玄妙觀主歎道:“你不過是隻顧自身,自私自利罷了。如今生靈塗炭,你可知你手上已有多少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