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兒之前化尾的時候剛好五百零一歲,在狐狸族裏,這是極為罕見的事情,更何況,這隻小狐狸在生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有六條尾巴了。到了後來五百年悠長的時光裏,她一條尾巴也沒有化出來,可卻還是比狐族的其他狐妖領先不知道多少。
到底是要怎樣逆天的父母,或者是要多少幸運,得老天爺眷顧,小狐狸才可以有這樣的先天優勢,贏在起跑線上。
隻不過嬌兒是從來不知道這些的,打從她記事起,她對自己的阿爹阿娘一點印象也沒有,更是沒有生活在狐族這麼個大家庭中,形單影隻的自個兒一個在山野裏修煉。
山果,清泉,倒是很好的飽足口舌的東西,隻是時不時的就要來一些豺狼虎豹,對著她流口水,嬌兒就盡可能躲著,實在打不過就迎麵實打實的打一架。沒爹娘疼,也沒有族中人保護,這樣艱苦的環境卻能夠養成嬌兒現在這樣活潑坦率,又勇敢無所畏懼的性子,委實難得。
隻是這樣的環境,磨礪出這樣的性子,還是稍微有些欠缺,因為從來沒有人交過嬌兒,什麼是情愛,怎麼樣算是對一個人動心,怎麼樣的情況下會生出要和一個人待在一起的心境來。
直到後來嬌兒得幸被骨姬所救,離開那些山啊水啊,樹啊花兒啊什麼的,來到人界,看到小酒館裏那些酒娘迎來送往,或者是諂媚著一張麵孔,任酒客們毛手毛腳,或者是處處端著,還想起自己先前的身份,冷著眉目,客客氣氣的端酒布菜,都是兩個不同的極端。
那些個酒客也是一樣的,挺著個大肚子,滿臉橫肉,俱是油光的有錢老爺,家中正妻小妾這樣嬌豔的家花不要,偏生要到酒館來采野花。還有家境殷實的公子哥,年紀輕輕,上等的綢緞穿在身上,腰上環佩伶仃作響,那也還不是背著老父老母眼巴巴的要找個小酒娘耳鬢廝磨一番。
嬌兒化為人形也不過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可這樣的場景看得多了,便覺得人界歌頌的那些男女之情她是打心底裏瞧不上的,什麼海枯石爛都不分離,或是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真的都是太虛了。若是真如同那些書上寫的,人們想的一樣,酒館的生意有怎麼能做得出去呢?
她以為,骨姬姐姐和她也是一樣的想法,因為骨姬經曆過那麼多事情,比她這麼一個來人界不久的小狐狸要懂得多了。可誰知,骨姬姐姐到了柳青雲的事情上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的呢,她費勁心機做了這麼多事情,假意勾引縣令大人,甚至殺了那麼多人,雖然那些人也是罪有應得,這麼狠覺的手段,就是一個頂堅強的女子才能做得出來的,可是嬌兒很清楚,深夜的時候,骨姬姐姐的屋裏總是點著一盞燈。
外頭夜幕濃黑,風從窗子裏灌進來的時候都讓人忍不住的打顫,那盞油燈上的火苗也是一晃一晃,快要熄滅一樣,映得屋內女子端坐著的身影也是一搖一晃,像是要被揉碎了一樣。
“骨姬姐姐,還不休息嗎?”
嬌兒繞過窗前那張小幾,冷風恰好灌進來,她渾身一激靈就關上那扇窗戶,轉頭視線落及那個衣著單薄的女子身上時,眼底滿滿的心疼。
骨姬沒有回答,隻是眼眸垂著,靜靜的想著事情。
嬌兒走到那盞油燈旁邊,拿起剪子就要滅了火燭。
“先別剪,嬌兒,去把我的披風拿出來吧。”
骨姬製止,低聲說道,眼神轉到嬌兒身上的時候眼底的悲傷還未來得及收回去。
“我睡不著,在這兒坐一會兒。”
說罷,眼神盯著跳動的燭火,又安靜下來。
小狐狸拿了披風過來給骨姬披上,一麵又是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嬌兒一個小姑娘家歎什麼氣呢,會變老的。”
骨姬笑著說道,隻是在嬌兒聽來,她語氣中可是一點兒喜悅也沒有的。
“骨姬姐姐又想起從前的傷心事了吧。”
嬌兒道,骨姬這樣,是時常的事兒。
“嬌兒就是想不明白,這些男女之情怎麼就會這樣麻煩難懂呢?叫姐姐天天流淚,若是我遇上自己喜歡的人……不不,我才不要喜歡上一個人呢!”
“嬌兒還是個小丫頭,又每日都在山中跑,怎麼可能懂得男女之間的感情呢?”
骨姬道。
“我可不是小丫頭了,說起年齡來,嬌兒比骨姬姐姐都要大了好幾百歲!”
小狐狸出聲辯解道,語氣一急,臉孔也慢慢變紅。
骨姬聽到這兒,就從椅子上站起來,圍攏了披肩,伸出水蔥一樣的食指在小姑娘的額頭一點。
“你呀——”
尾音拖得長又緩和,像是夜裏流淌下來的月光,十分溫暖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