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國木田獨步(2)(2 / 3)

如果你因為有什麼必要而想打聽道路時,你就去問那些在田地中央勞動的農夫吧。要是那農夫是四十以上的人,你不妨就提高了嗓子向他請教,他大概也會吃驚地向你這邊看著並且大聲地回答你的。假定那是一位少女,那你就得走近一些,低聲地向她請教;如果那是一位年輕小夥子,那你就得脫下帽子,態度放謙虛一些;他回答你時的聲調也可能有些傲慢,但你可千萬不能就此惱怒,因為那隻是東京近郊的年輕小夥子們的習慣罷了。

依著他們指點你的方向往前走去,路又會分成兩條。即使他們所指點的那條小徑如此狹窄而使你感到有些疑慮,但還是沿著這條路走吧,你很可能突然就來到一個農家的院子裏。“那可真是奇怪啦,”——你也用不著這樣驚訝。這時候,你就向這個農家的主人問一聲吧。他大概就會這樣冷冷地回答你:“出了大門就是道路啦!”走出農家的大門,果真就是一條仿佛認得的道路,不錯,這是一條捷徑,你禁不住就會露出微笑來。這時候,你才真正體會到應該向指點你的人表示感謝哩。

這是一條筆直的林間小路。可能一連半公裏光景兩旁的樹木都已滿是黃葉。在這條小徑上獨自靜靜地走著,那是多麼愉快啊!夕陽的餘暉鮮明地照射在右麵的樹梢頭,四周一片寂靜,隻是不時聽見葉子落下來的聲音。前前後後,不見一個人影,一路上不會遇見任何人。如果那是樹葉落盡的時節,那小徑也就被埋沒在落葉下麵,每走一步,腳下就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向前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樹林深處,樹梢猶如一個個纖細的針尖似的指向著天空。這種時候更不容易遇見人,更寂寞了。隻有自己踩著落葉時發出清脆的腳步聲,不時地有一隻雉鳩拍著翅膀吃驚地飛開去,使你感到驚異不止。

如果沿著原路回去,那就有些愚蠢了。即使迷失了路途,也還是在武藏野的範圍以內啊。雖說時間也許晚了,但也用不著困惑。要回去,隻需大致上確定一個方向,選一條別的道路,隨便地漫步而行,那就最妙不過了。這樣,可能就會在無意之中欣賞到落日的美景。太陽藏在富士山背後,將落而還沒有全落。富士山的山腰裏聚集著染成了黃金色的雲彩,眼看著它不斷地變幻出各種各樣的形狀。頂上覆蓋著白雪的山巒連綿不絕,遠遠地迤邐北去,最後又隱沒在暗淡的雲彩中。

夕陽西沉,原野上吹起了強烈的風,樹林在呼嘯。武藏野的薄暮,寒意徹骨。這時候,你就可以加快腳步了,再回頭時,想不到新月已經爬上了枯林的樹梢,放射著瑟瑟的寒光。風仿佛要把月亮從樹梢上吹落下來似的。突然,你已來到曠野裏了。這時候,你大概就會想起那名句來:

暮靄籠罩著群山,

黃昏的原野裏,

秋草暗淡。日本歌人與謝蕪村(1716-1783)的詩句。

這已是三年前的夏天的事情了。我和一個友人出了市內的寓所,從三崎町車站搭車到境站下車,一直向北步行半公裏光景,前麵是一座名叫櫻橋的小橋。走過小橋就是一家小茶館,那裏的老板娘看到我們,就問道:“這時候,上這兒來幹什麼啊?”

我和朋友相互看了一眼,笑著答道:“散步啊,隨便玩玩就是了。”老板娘還以為我們是騙她哩,笑著問我們說:“櫻花是在春天開放的啊,這也不知道嗎?”我把夏天在郊外散步是多麼有趣的事盡量用老板娘也能懂得的話來說給她聽,可是沒有用處,她隻說了一句“東京人真悠閑”就算啦。我們一麵擦汗,一麵吃著老板娘為我們削好了皮的甜瓜。茶館側麵流著一泓一尺來寬的小溪,我們用這水洗著臉,就在那裏佇立了一會兒。這條小溪裏的水似乎是利用小金井的水引過來的,清澄的溪水在青草之間潺潺地流著,給人一種心神舒暢的感覺。小鳥飛到這裏停下來,拍著翅膀嘰嘰喳喳地叫著,似乎想用這裏的溪水來潤一潤它們的歌喉。可是,老板娘對這些都沒有感覺,隻知道朝朝暮驀地用這溪水洗刷著她的鍋瓢碗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