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紀伯倫(1)(2 / 3)

隨之我聽到一陣柔聲細語,間雜著熾熱如火的喘息。那聲音出自一位溫柔的少女,她把內心的一切都揉進了那話音——愛情的熾熱、離別的痛苦和永久的甜蜜,她說:“再見吧,我親愛的!”

隨後,他倆分了手。我坐在那棵樹下,憐憫好像無數隻手在揪扯我的心緒。這奇妙世間的許多奧秘,實在讓我感到茫無頭緒。

這時,我注視著沉睡的大自然,細細地察看,於是我發現其中有一樣無邊無際的東西。一種用金錢也無法買到的東西;一種用秋天的淒涼的淚水所不能衝掉的東西;一種不能為嚴冬的悲愁所扼殺的東西;一種在瑞士的湖畔、意大利的遊覽勝地所找不到的東西:它是那樣堅忍頑強!能挺過嚴冬,在春天開花生長,在夏天結果繁榮。我發現那東西就是愛情。

我的生日

1908年12月6日寫於巴黎

是在這樣的一個日子裏,母親生下了我。

二十五年前的這一天,寂靜把我降生在這充滿了喊叫、糾紛和鬥爭的人世間。

如今,我不知道月亮圍著我轉了多少遍,我繞著太陽卻已經轉了二十五圈。不過我還是不明白光明的真諦,也不懂得黑暗的奧秘。

我同地球、月亮、太陽和群星一道圍繞著至高無上的主宰轉了二十五圈。不過你瞧,我這顆心現在還隻是竊竊私語地念叨著那位主宰的大名,猶如岩洞傳出海濤的回聲——這岩洞是由於大海衝擊而成,但它對這大海的實質卻全然不清。大海潮水漲落,岩洞都大唱讚歌,但它卻無法知道,這大海究竟有多寬闊。

二十五年前,時光揮起大筆,在世界這本奇異的大書上寫下了一個字。喏,我就是那個堂奧費解的字,它一時象征著空空如也,一時又表示很多東西。

每年的這一天,沉思、遐想和對往事的追念,全部湧上了我的心間。它們讓往昔的日日夜夜都映現在我的眼前,然後又把它們驅散,好似清風吹散天邊的殘雲一般。於是,那些回憶漸漸消逝在我屋子的各個角落裏,就好像小溪淙淙在空寂深遠的峽穀裏流逝。

每年的這一天,我的心靈描繪出的各種魂靈都從天涯海角向我紛至遝來,它們圍攏著我,唱起回憶往事的悲歌。然後它們慢慢地向後隱退,最後消失在黑暗裏。它們就仿佛是一群群鳥兒,落在一座廢棄了的打穀場上,它們沒有覓見可啄的食糧,就拍打了一會翅膀,然後飛向了別的地方。

這一天,我往日生活的內容又展現在我麵前,好像一麵小鏡子,我對著照了很長時間。我隻看到歲月像死人一樣慘白的臉,還有希望、理想和夙願的相貌都同老人的臉似的皺成一團;然後我閉上眼,再往那鏡子裏看,卻隻看到了我自己的臉;接著,我凝眸向自己的臉看去,在臉上,我隻看到了憂鬱;我對那憂鬱進行盤查,才發現它是一個啞巴,不會說話;如果憂鬱也會言語,那它一定會比歡樂更讓人感到甜蜜。

在過去的二十五年中,我愛過很多。我之所愛往往是別人所惡,而別人讚賞的事物又常常令我憎惡。孩提時代我之所愛,現在依然在愛,而現在我之所愛,也將終生不會忘懷。愛是我所能得到的一切,誰也不能讓我把它舍棄。

曾有若幹次,我愛過死。我用過動聽的名字將它召喚,也曾明裏暗裏對它歌頌,稱讚。我未曾忘卻過死,也不曾對它不忠,但如今我也熱愛人生。死與生對於我來說,都具有同樣的美,有同樣的吸引力,它們都讓我渴慕、思念,引起我的愛戀與情感。

我愛過自由。越是看到人們受奴役、受蹂躪,我對自由就愛得越深;越是認識到人們服從的隻是些嚇唬人的偶像,我對自由的熱愛就愈加增長。雕塑那些偶像的是黑暗的年代,是持續的愚昧把它們樹立起來,是奴隸的嘴唇把它們磨出了光彩。不過像熱愛自由一樣,我也愛這些奴隸,並憐憫他們。因為他們是一群盲人,他們看不見自己是同虎狼的血盆大口親吻,他們並沒感到自己是把毒蛇的毒液吸吮,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親手為自己挖墓掘墳。我愛自由曾勝過一切,因為我覺得自由妤像一位孤女,形影相吊,無依無靠;她心力交瘁,形銷骨立,以至於變得好似一個透明的幻影,穿過千家萬戶,又在街頭巷尾躑躅,她向行人打招呼,他們卻置之不理。

二十五年中,我像所有的人一樣,愛過幸福。每天醒來,我同人們一道把幸福尋找,但在他們的路上,我從未把她找到。在人們宮殿周圍的沙漠上,我未看見幸福的腳印;從人們寺院的窗戶外,我也未聽到裏麵傳出幸福的回音。當我獨自一人去找幸福時,我聽到自己的心靈在對我耳語:“幸福是一位少女,生活在心的深處,那裏是那樣深啊,你隻能望而卻步。”我剖開自己的心,要把幸福追尋。我在那裏看到了她的鏡子、她的床、她的衣裙,但卻沒有發現幸福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