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夠了!創意(2)(1 / 3)

碧娜·鮑什的作品被稱為舞蹈劇場,是一種具有戲劇元素的舞蹈,跟傳統形式化的現代舞完全不同。這雖然不是她的首創,卻是她把它發揮到淋漓盡致。她最有名的作品是《穆勒咖啡館》,這是西班牙著名大導演阿爾莫多瓦的電影《對她說(talktoher)》中的一個片段,電影中拍攝的是碧娜·鮑什的真實演出。當時,男主角坐在台下看到這台演出時哭了。它的確是能夠讓人流淚的。那是一個非常感人的片段,女舞者蒙上了眼睛在舞台上跳舞,在她旁邊擺滿了咖啡館的凳子,它們代表著危險和障礙,會把她絆倒,讓她受傷,於是前麵那個男人就竭力想為她掃除一切障礙,那是一種無比敏感、充滿了保護色彩而又脆弱無比的關係。

《碧娜·鮑什》是一本傳記性著作,作者尤亨·史密特多年來一直在關注和研究碧娜·鮑什及其作品。舞蹈劇場跟傳統舞蹈的不同之處在於,最早的現代舞舞台都是空蕩蕩的,沒有什麼華麗的背景,而碧娜·鮑什的舞台卻常常令人大吃一驚。有時候她的舞台會鋪滿鮮花,有時又會變成一片草地、一汪水或一個湖……舞台效果本身就很令人震撼。

她用的音樂也很特別。事實上,自芭蕾舞誕生之日始,舞蹈總是跟著音樂走的,比如柴可夫斯基為芭蕾舞寫過一首曲子,由編舞家再按照曲子提供的韻律、情緒和節奏來編排舞步。碧娜·鮑什不一樣,她會任意使用從流行到原始的各種音樂元素,而且她並不依靠它們,而是用它們來烘托舞蹈,甚至跟自己的舞蹈做一個對話。這是一種很特別的做法。

正如碧娜·鮑什自己所言:“我在乎的是人為何而動,而不是如何動。”這也正是她的舞蹈為什麼如此感人的原因。從芭蕾舞到現代舞,大家通常都很關心技術和形式上的問題,很多人覺得現代舞很抽象,看不懂,就是因為我們太關注它的形式,過於關注舞者怎樣展現他的身體--腿劈得好不好,空中旋轉了幾次等等,而碧娜·鮑什首先關心的不是這些動作,而是--為什麼人會有動作?

她的舞蹈很有智慧,充滿自信,是一種講究理性思考的舞蹈。她的每一個舞蹈都是對觀眾的挑戰,這種挑戰到了一定程度就會出現很多狀況。她一開始率領烏伯塔爾舞團演出的時候,會被當地觀眾吐口水,接到很多騷擾電話。他們覺得這怎麼能叫舞蹈呢?跳舞的人怎麼能在台上又說話又演戲呢?還有那些古怪的動作,整個人一下子摔倒在一灘泥灰裏,起來之後滿身烏黑,一點都不美,怎麼能算是跳舞呢?

這正是碧娜·鮑什的特點,也是德國現代舞的特點。它不大關心舞蹈的技法和風格,反而比較關心舞者的想象力以及他們所思考的問題。她說過:“舞蹈從來都不是從腳步出發的,腳步經常從其他地方而來,絕不是來自腿部,我們在動機裏麵尋找動作的源頭,然後我們不斷做出小舞劇,並且記住它們。”她的這種編舞方法很有啟發性,許多現代舞蹈家都向她學習,不隻用來編舞,甚至用來編排劇場演出。

她的排練方法是這樣的:坐在舞者對麵,然後逐步向她們發問,比如在嬰兒或孩子身上可以看見什麼?被你遺忘而感到惋惜的事情是什麼?大家一起去思考這些問題,再試著用動作去呈現這些情緒,最後把它搬到舞台上。

我自己最震撼的經驗是看她的《康乃馨》,整個舞台上擺滿了康乃馨,到了最後,舞者一個個走到台前,告訴觀眾我為什麼要跳舞。有的男舞者說,因為我喜歡另一個女舞者,所以我跳舞;也有人很坦白地說,因為我不想服兵役……我們總是很關心他們怎麼跳,卻從來不關心他們為什麼跳。難道藝術不正應該從這種最基本的問題開始嗎?

(主講梁文道)

在音樂與社會中探尋

藝術作品的“汙點問題”

阿拉·古茲利米安,1998年任卡耐基音樂廳高級總監及藝術顧問,並擔任阿斯本國際音樂節及洛杉磯愛樂樂團的藝術總監。

有一個問題常常使我們為難,假如一個藝術家同時是個壞人,那麼我們該如何對待他的作品,不管其作品有多麼出色?一個作家,如果被發現當年是投降日本的漢奸,那他的作品是不是也充滿了“漢奸思想”,讀多了便會毒害我們的意識?

此類問題無處不在,比如德國古典音樂大家瓦格納[9],他的音樂成就很了不起,但是很多人卻對他十分反感。二戰期間,納粹德國將他奉為官方音樂家,雖然當時瓦格納已經逝世,但他的言論及作品卻反映出濃厚的反猶意識。

問題在於,我們真的能夠從那些抽象的音符中辨識出反猶思想嗎?一個人聽多了瓦格納的音樂就會自然而然地仇恨猶太人嗎?

《在音樂與社會中探尋》這本對話錄是由音樂家丹尼爾·巴倫博伊姆[10]和著名學者薩義德[11]共同完成的。薩義德這個名字對中國學術界而言再熟悉不過了,一談起流行的東方學、東方主義、後殖民,你絕對不能忽略已經去世的大師薩義德。喜歡古典音樂的人也都知道丹尼爾·巴倫博伊姆是位了不起的指揮家、音樂家。一位是音樂家,一位是文學評論家,兩人的共同喜好是音樂,對音樂都有著超乎技術和藝術層麵的某種社會思想意識的探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