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個老婆野利氏跟他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生性善良,勸他老爸,不要老是那麼喜歡殺人。他老爸一聽就罵,怎麼能夠不殺人呢?這兒子和爸爸說著說著,就氣死了。第二個兒子長得像他爸,性格也像,後來李元昊要替這兒子娶個媳婦,悲劇開始了。
“眼前這個將來的太子妃,他要奪取的那個女人,胯下似乎噴散出一種朦朧韻白的香氣,像鼻涕蟲鑽進他的鼻腔,蠕爬進他的腦額葉。那個濃鬱的香味越來越濃,在滿殿朝臣大庭廣眾下,秘密地、持續地從她的裙胯下,繁花簇擁地朝著他包圍而來。”
“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決定要殺掉自己的親生兒子了”,“事情有點複雜,還得殺掉他現在很喜歡的野利皇後。和眼前這個發光的神物相較,她簡直是一匹穿著繡袍的母騾子。”
整個民族的滅絕,就因為他的建國者是這樣一個殘暴的人。駱以軍的整本小說充滿了類似的狂暴想象。
(主講梁文道)
《荒人手記》
用文字逆轉時空
朱天文(1956-),台灣作家、編劇,畢業於淡江大學英文係。曾創辦《三三集刊》《三三雜誌》,1994年以《荒人手記》獲得首屆時報文學百萬小說獎,另著有小說《世紀末的華麗》《炎夏之都》等。
他預見到自己愛過的男人們終將一個個死去,時間和生命是不可逆的,但是書寫不同。
朱天文、朱天心、朱天衣三姐妹在台灣一出道就被驚為天人。她們一起弄出版社,自己出作品,那個時候她們的作品真是好。拿朱天文來說,她年輕時的文字非常浪漫,有種溫情脈脈的兒女情長,是奇異的古典美。
十幾年前她第一部長篇小說《荒人手記》一出版,就在華語文學界引起轟動。這是一個男同性戀者的故事,裏麵有大量離經叛道的性描寫。文字華麗繁複,其中又大量引入李維·史陀[8]和福柯等人的理性論述。所以也有讀者認為這本書寫得太生僻,太多掉書袋的地方,根本看不懂。
很多人覺得小說隻要把故事講好就行了,但你想想看,如果我們去形容藍天,隻用“藍色的天空”這幾個字,是不是太乏味了?要是用幾百種不同的詞彙去形容同一片藍天,會是什麼效果呢?這些詞語之間的些許差異是很微妙的,當你用這幾百個不同的字眼去形容同一片藍天時,就能在實實在在的藍色天空上製造出五彩繽紛、千變萬化的複雜景象。
關於這部書,很多人都關注它的文字技巧,我覺得這是朱天文在人到中年之後對自己身份和角色的探問。小說敘事者回憶自己少年時見過蔣介石,蔣站在陽台上向大家揮手,底下是一片歡呼聲,他揮搖白色手套臂膀向子民答禮。“那時我從未意識到也會生老病死的他已八十幾歲,那曾經透過廣播知悉的重濁口音,一旦親臨諦聽,比較尖細,比較微弱,馬上被四起八應的口號澎湃淹沒。我聽見了他的肉聲,他原來也隻是個人。”
作者說那是個幸福的年代,因為“隻有相信,不知懷疑。沒有身份認同的問題,上帝坐在天庭裏,人間都和平了。那樣秩序的、數理的、巴哈的人間,李維·史陀終其一生追尋的黃金結構,我心向往之,以為它也許隻存在於人類集體的夢中”。
李維·史陀是偉大的人類學家、結構主義之父,他在不同的人類族群中挖掘出一套共同的結構法則,這個結構在小說中被再三提起,而幾位“同誌”則是這個結構的叛逃者。我們常常看到有些男“同誌”,他們在生活中追逐聲色犬馬,華麗到頹廢,就像快要腐爛的水果和鮮花。
文中的敘事者與一位老男人上床後,他說:“我所以記住高瘦子,因為他縱欲過度早早衰醜的軀幹,他那仿佛被瘟疫犁過的滿麵疤坑,他毫無、毫無機會。隻除了,漫蕪的泊浮中或許撈到一個身心俱碎的醉娃娃,撿回家,脫光,悼賞之,嗬,多麼鮮澤的身體遭受著煉獄之苦!不要多久,這個身體就會磨礪出厚厚趼皮,結成難以攻堅的保護殼了。不再付出感情,免得受到創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