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說,這些男“同誌”就像舞者一樣,會經曆兩次死亡:第一次是身體已經無法完成他心目中的動作,承載不起他的想象;第二次才是普通人的死,他們要比一般人多死一回。這些逐色之徒,到了年老色衰的時候其實已經開始死亡了。
《荒人手記》把男同性戀群體當成一個隱喻,這是一群不可能有後代的人,也就是荒人。小說中談到了他們的戀愛,說有一對同性戀情侶,還大膽地跑到羅馬的聖彼得大教堂,為自己舉行了一個私底下的婚禮。這算不算離經叛道的行為呢?作者說,與其說它離經叛道,倒不如說,這些人用獨特的方式喚醒了已經陳腐的教堂以及儀式。
神都會毀壞,何況契約。彌撒的進行中亦難掩一股倦怠氣息,儀式也成了製度和習慣,神也差不多快死了。現在就讓那些背教者的甜蜜好心情投射在昏暮沉沉的彌撒上,給它換上瑰麗色彩,如同一切一切的儀式之初吧。
李維·史陀曾經說,在巴西中部的一些村子裏,所有沒有後代的人都不可能被奉為祖先,那些單身漢和孤兒,或者被當成殘疾人,或者被視為巫。什麼是巫呢?巫象征著神靈的召喚,他好像與一種邪惡而強大的力量訂下了契約,不但會醫病、預知未來,這種力量也守護和監視著他,借他的身體顯形,讓他全身痙攣,不省人事,讓他與靈結合在一起,不知道誰是主、誰是仆。
小說的敘事者作為這樣一個社會結構以外的荒人,又給社會結構內部帶來了種種靈動的生氣。他預見自己愛過的男人們終將一個個死去,時間和生命是不可逆的,但是書寫不同。書寫可以一直繼續下去,而在這個過程中一切不可逆者皆可逆。因而作者說,所謂寫作,也像荒人一樣,在結構世界的秩序中找到差異之處並超越它。借用文字,我們就可以使時間或生命結構徹底逆轉。
(主講梁文道)
[1]又稱“匈牙利十月事件”。1956年10月23日至11月4日,布達佩斯數十萬群眾和平遊行抗議“蘇聯模式”,遭到秘密警察鎮壓,隨後引發群眾武裝暴動。在蘇聯軍隊的兩次幹預下,事件被平息,約2700名匈牙利人死亡,20萬難民逃亡西方。
[2]大溪地,即塔西提島(tahiti),南太平洋中部法屬波利尼西亞群島中最大的島嶼。高更曾於1891-1893年在那裏居住,並創作了《兩位塔西提婦女》和《我們朝拜瑪利亞》等名作。
[3]弗洛拉·特裏斯坦(1803-1844),秘魯和法國混血,早年喪父,成年後的婚姻生活十分不幸。她離開家庭後,自謀生計,出書演講,為爭取婦女的權利和地位而鬥爭。唯一的女兒阿麗娜即高更的母親。
[4]高更的朋友,替他在歐洲賣畫並彙款給他。
[5]來自弗洛伊德的理論,簡單來說就是愛戀與自己不同性別的父母親,仇視與自己同性別的父母親。
[6]紅樓夢獎,又名世界華文長篇小說獎,香港浸會大學文學院於2005年創立,以獎勵優秀華文作家和出版社。該獎兩年一評,30萬港元是目前單本中文小說最高獎金。
[7]太宰治(1909-1948),日本小說家。39歲時和女讀者深夜蹈海自殺。著有《富嶽百景》《斜陽》《人間失格》等。
[8]李維·史陀(claudelévi-strauss,1908-2009),大陸譯為“列維·斯特勞斯”。法國哲學家、結構人類學創始人,法蘭西科學院院士。著有《野性思維》《神話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