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還真是很奔放、很好玩,這就是森林小學的教育特點,他們希望學生能夠在舒暢民主的課堂上接受獨特的、有品質的教育。當然,這對老師來說也是很大的挑戰。朱校長提到了一個叫林雄的孩子,是學校裏唯一聽力有障礙的學生,要戴助聽器才能勉強交流。有好幾次,這個孩子被人反映說偷了同學的東西,她決定找林雄來談一談。
他們隻能用筆談,她寫一句,林雄回答一句。然後校長就傻了,這個孩子究竟在說什麼呢?她沒有想到,長期的聽力障礙使林雄根本無法抓住每一個信息,這不但簡化了他的世界,更影響了他與別人的溝通能力。兩個人就這樣開始了夾纏不清的漫長筆談。
比如她問林雄:“另一個小孩的忍者龜不見了,怎麼在你的櫃子裏找到了?”林雄寫:“我不要忍者龜。”她再問:“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忍者龜是你的?”林雄卻寫:“我是忍者龜。”這是什麼意思啊?
然後她再寫:“你有沒有說實話?”林雄寫:“我掉了。”我的天哪!簡直讓人頭暈。但校長還是堅持跟他慢慢寫下去,試圖讀懂他的意思。後來她發現,林雄開始逃避現實了,不肯再正麵回答問題,隻是一直說我好累,我要回去睡覺了,等等。
校長隻好把那些指控他偷東西的同學都叫進來做個見證。大家一起寫,後來紙不夠用了。校長就跑出去又拿了一遝,她已經快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了,現在證據確鑿,這個孩子怎麼還不認錯?
最後她決定再問一次:“我們希望每個小朋友都說實話,犯錯沒有關係,要誠實才能改過來。我再問你一次,到底有沒有拿國義、諾諾的忍者龜?”林雄也急得臉都憋紅了,他顫顫地在紙上寫:“我拿忍者龜給諾諾、國義,我沒關係你。”
這時候,校長恍然大悟。天哪,原來林雄的“我沒關係你”就是“對不起你!”而“我沒關係你”在他筆下已經出現不下十次了。從他承認媽媽不肯給他買忍者龜的時候起,就已經在道歉了,但被自己的語言及情緒模式阻礙著,表達不出來。
由此作者試著問自己,當一個人使用我聽不懂的語言和我交談,我會生氣嗎?當別人學不會我的語言,我該生氣嗎?如果林雄不會與我溝通我就可以生氣,那我也不會跟他溝通,他該生氣嗎?如果沒有這樣的自我審視與批判,教育民主如何成為可能呢?
(主講梁文道)
《地獄裏的溫柔》
卡夫卡的慘淡童年
林和生(1954-),學者、作家、翻譯家。四川省社會科學院文學所研究員,著有《猶太人卡夫卡》《絕望的一躍:孤獨天才克爾愷郭爾》等。
他缺失的童年所帶來的創傷正是他一生暗淡的陰影。
《地獄裏的溫柔》的封麵上有一句話:“沒有人能唱得像那些處於地獄最深處的人那樣純潔。凡是我們以為是天使的歌唱,那是他們的歌唱。”這是卡夫卡的話。有人曾形容卡夫卡的文字像是來自地獄裏的歌聲,有一種骨子裏的溫柔,同時也讓人感到不寒而栗的恐懼。
這本傳記講述了卡夫卡的愛情、家庭以及病重後的時光。要深刻了解卡夫卡並不容易,他的作品讓人感到高深莫測、神秘不安,不過這本書可以給我們提供一些想象的依據和空間。
要了解卡夫卡,首先要理解他和猶太文化的關係。猶太民族對現代文明史作出了重要貢獻,著名的人物有斯賓諾莎、愛因斯坦、畢加索、卓別林等,當然也包括卡夫卡。卡夫卡的苦難是猶太民族的縮影,在他們的性格中,格外秉承了虔誠、希望和奉獻精神。
書中引用了卡夫卡的一句話:“除非是逃到這個世界上來,否則怎麼會感到高興呢?”這話讓人感到絕望、哀傷和徹底的無奈。卡夫卡的父母都沒有愉快的童年,他也沒有。他出生在布拉格一個猶太人的舊城區,房子裏充滿了黴味,床褥散發出陳腐之氣,到了夜間,暗淡的燭光下隻有耗子打架的聲音。
這樣的環境會在卡夫卡六歲以前的記憶中留下什麼呢?他潛意識裏一定潛藏著這種童年的陰影。多年以後,他與朋友聊起童年時說,其實在我們的內心深處,總會有一些陰森黑暗的角落,像漆黑的窗戶、肮髒的庭院,在那裏,我們坐立不安,心在不停地戰栗。
卡夫卡的性格中帶有一種病態的敏感。在他的印象中,父親並不親切,相反總是帶有一種威脅性的粗野。他成年以後給父親寫過一封很長的信,開頭他這樣寫道:“親愛的父親,您最近問我為什麼對你感到恐懼,這個問題如同往常一樣讓我無從回答。一來我確實對您感到恐懼,二來畏懼的緣由太多了,很難說清楚,隻能試著用書麵形式回答。即便如此,我在寫這封信的時候還是非常畏懼,也許會影響暢所欲言的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