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回望駝城(長篇文化散文連載)(3 / 3)

迅速開展起來的商貿往來遂使塞外和中原地區的交往頻繁起來。大批民工、農民湧進草原。對於從內地來的民工也好農民也罷,阿拉坦汗一律表示歡迎,並且為他們妥善安排吃住。他們在阿拉坦汗和三娘子的指派下修建廟宇和城郭,開辟新的農田。改變了原來單一的自然的畜牧業,同時大力發展手工業。這個曆史進程其實早在隆慶議和之前就已經悄悄進行了,那時候阿拉坦汗還曾經招募過許多從內地逃亡的反明的白蓮教的部眾。那時候就已經修建了宏偉的美岱召。

呼和浩特的召廟影響力不限於民間、宗教,它還影響到了政治。我們都知道康熙皇帝來過呼和浩特三次。他把大召(無量寺)確立為自己的家廟,他個人的家廟。所以大召寺裏沒有活佛的塑像,隻有康熙皇帝的牌位。那麼每年春節過年的時候在朔、望日,綏遠城的將軍、歸化城的道台、歸化城內土默特衙署的督統、在歸化城的滿漢蒙各級官員都要集中到大召寺去朝拜皇帝。因為不能夠麵朝皇帝,所以朝拜皇帝的牌位,這完全是政治生活的內容。所以這個召廟又滲入了政治生活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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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召城”呼和浩特,藏傳佛教的召廟對於廣大人群的精神影響,幾乎是不分階層、不分職業、不分年齡。一個孩子在他出生以前,他的母親要到召廟去求子,燒香、許願,給我一個兒子吧,要燒香。那麼,當這個孩子出生以後,要到召廟去請大喇嘛給他摸頂,給他起一個名字。所以我們現在很多蒙古族或者漢族人的名字,其實都是從藏傳佛教的佛經上取來的,都是藏名。什麼僧格啊、呼吉格圖啊,有的直接就叫達賴、葛根。這些都是從藏傳佛教的佛經上學來的名字。

一個人從他出生到給他取名字,到他的祖輩傳給他的這種心理狀態,這種信仰,從小就種在了他的心裏。那麼他對宗教的精神上的依賴、靈魂上的皈依,就是非常深刻的。不管你是將軍也好、不管你是官員也好,你軍隊要打仗麼,我要不要出征去,我這仗能不能打贏,我要在出征以前,到召廟去祈福求安。我是個商人,我要做買賣,我這一筆大單子接不接,這個合同簽不簽,我要到召廟去求佛指示,讓佛祖保佑我買賣興隆。那一般的老百姓出入平安啊、孩子健康啊,這個都要和召廟發生關係。一直到你死,這種活動都不會停止。你死了,家人要請召廟的喇嘛給你念經,超度你的亡魂。

所以說呼和浩特的召廟對社會生活的影響是非常深遠的。

商路開通致使呼和浩特商賈雲集。呼和浩特作為南北貨物的集散地,逐漸成為塞外有名的商埠。

板升猶如雨後春筍出現在呼和浩特城市的四周。在呼和浩特周邊的草原上一個又一個村莊建立起來,是阿拉坦汗專門安置內地來的農民、工匠的地方。這是呼和浩特一個獨有的現象。“板升”是蒙古語的縮寫,本意是“房子”,後來引申為村落或聚居點而廣泛使用。數以十萬計的農民、工匠在各個“板升”安居樂業。藍天下的草原召喚更多的人走向她。

這種盛況在《萬曆武功錄·俺答列傳》就有記載:“……開雲田豐州萬頃,連村數百。”由此可見那時候手工業和農業在呼和浩特規模已經相當大了。

緊隨民工潮身後的還有大量商人、文化人、自由職業者走進了呼和浩特地區。

阿拉坦汗實行的社會與經濟改革在三娘子手裏得到了繼承和延續。建城郭,建“板升”大力發展農業、手工業。多種經營搞活經濟,使草原社會的發展步入了快車道。阿拉坦汗西迎活佛,帶領部眾皈依藏傳佛教,終止原始野蠻落後的薩滿教。草原社會出現寶貴的安定祥和的局麵,這是百年來草原兒女夢寐以求的事情。阿拉坦汗的夢想與草原人民的夢想聚合在了一起,理所當然他會受到人民的擁戴。同時阿拉坦汗善待從四麵八方走進呼和浩特的民工、農民和各類人才,從而也得到了他們的擁護和支持。

從呼和浩特建城的1581年算起,到1693年茶葉之路正式開通,中間經曆了整整112年。這一個多世紀的社會經濟發展,草原都市呼和浩特已經呈現出繁榮昌盛的景象。還有藏傳佛教的迅猛發展,使得呼和浩特在17世紀中葉已經成為一座地地道道的召城,一座地地道道的商城,成為整個蒙古高原政治、經濟、宗教和商業的中心。其時,一個俄羅斯人見證了她的繁榮景象。1654年俄羅斯學者巴伊科夫隨俄羅斯商隊進入呼和浩特,親眼目睹了這裏的情形。後來他在《巴伊科夫出使報告》中這樣描寫呼和浩特:“城裏店鋪林立,都由磚石砌成,還帶有後院。店鋪裏的貨物有各種緞子和棉布。……還有大量的各色絲綢。許多鐵器和銅器,……整個郊外全都是耕地,種植有糜黍、小麥、燕麥、亞麻,還有各種瓜果蔬菜。……”

到了康熙年間,連結歐亞的國際商路茶葉之路終於打通,作為茶葉之路的東方的起始點呼和浩特,其商業日漸繁榮,城內城外店鋪驟增,鱗次櫛比;駱駝日夜穿梭於市。這裏是作為對俄、蒙貿易的華商和蒙商的大本營,迅速走向繁榮。龐大的物流促成駝運業的大發展。於是駝城順理成章地形成了。

呼和浩特作為駝運業的中心,其駝道向四麵八方伸展,可謂是四通八達。駝道並非至烏裏雅蘇台、科布多、庫倫、古城子(今奇台)就停止了腳步。駝道的延伸帶著呼和浩特的商人走出了國門,例如呼和浩特通往庫倫(今烏蘭巴托)的駝道,從庫倫向北出境到俄羅斯邊境城市恰克圖,然後沿貝加爾湖,深入俄國西伯利亞腹地。

而呼和浩特通往古城子的駝道,從古城子向西行四站地到迪化(今烏魯木齊),再向西至伊犁,西北至塔爾巴哈台,分別進入西亞諸國境內。

其實藏傳佛教在蒙古高原迅速傳播,無意之間也為商品和物流的發展鋪平了道路。於是蒙古高原和西伯利亞廣袤的大地就成為呼和浩特商人的廣大舞台。

老駝夫告訴我,大盛魁在鼎盛時期,派出的駝隊曾到達俄羅斯首都“毛斯塔瓦”(今莫斯科)。呼和浩特人稱莫斯科的發音較標準翻譯要更接近俄語本身的發音。

那麼作為呼和浩特商人的大舞台,16、17世紀的西伯利亞是什麼樣的狀況呢?1270多萬平方公裏的廣袤土地上生活著數十個少數民族,他們大部是從事放牧、漁獵生產,生產方式十分落後。布裏亞特、科裏亞克、吉利亞克、達斡爾、鄂溫克、圖瓦、赫哲、奧斯加特、沃古爾、鐵勒古特、涅涅次、烏梁海等民族,他們大都過著簡單而寧靜的生活。豐富的漁獵資源,簡直就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是那裏的社會製度還處在氏族製階段,經濟落後,許多生活必需品都極度匱乏,比如糧食、衣料、醫藥、醫療都很缺乏。

我國著名的維吾爾族學者包爾漢和馮家升兩位先生運用許多史料,斷定“西伯利亞”係鮮卑的音轉。鮮卑大家當然熟悉了,乃是中國古代生活於北疆的一個少數民族,他們向西曾活動於額爾齊斯河、鄂畢河中遊一帶。兩位先生進而考證說,“鮮卑”又是一種“瑞獸名”,相當於蒙古語的貊,即五爪虎,鮮卑人崇拜這種瑞獸,將它刻畫在金屬帶鉤上,以別於其他部落的人民。

這種看法頗有見地。事實上早在幾千年前就有大大小小幾十種民族在西伯利亞這塊土地上生息繁衍,創造文明,他們是這裏的主人。其中許多民族在中國史籍中都有詳盡的記述,同中國各族人民有著密切的交往,有些民族在某個時期曾經受中國政府管轄,是中國的一個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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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熟的商業城市出現在蒙古草原的南緣,歸化城作為整個蒙古草原藏傳佛教的中心,香火旺盛。作為商城商業異常的繁榮,商業行社的眾多是商城的一個重要標誌。歸化城的商會曆史悠久,在清代早期被稱作“鄉耆會館”。那時候“鄉耆會館”在社會上是有相當權威的民間組織。歸化城內的所有商業行社,他們內部的“公議條規”都要經“鄉耆會館”審定才能施行。甚至有些民間官司訴訟事件官府也會交給“鄉耆會館”處理。

呼和浩特老輩人說,歸化城最早出現的工商業十二行,是土默特左翼都統丹津從北京帶回來的。都統屬於軍事序列,級別在將軍以下。清代將軍也有正一品副一品之分。都統屬於副一品,大概相當現在的副部級吧。可見那時候土默特的官員社會地位還是很高的。

可能是仿照北京的十二行設置,行社頭目稱“總領”,十二總領推舉“鄉耆”。會館就設在歸化城南門外的三賢廟內。

隨著社會的進步、商業的發展,歸化城的行社越來越多,分工也越來越細。最初是十二行增至十五行,接著又出現了“外九社”和票莊、借莊、茶莊、蘇莊、府莊、京羊莊、羊馬店、駝莊等等。那時候的十五行社是:衡義社——經營細毛狐皮、狼皮;榮豐社——經營小羊羔皮;威鎮社——經營老羊皮;氈毯社——經營製作氈毯;集義社——經營鞋靴;馬店社——經營馬莊;福虎社——經營磨麵業;青龍社——經營碾米;聚錦社——經營糧店、布莊和紙張業;醇厚社——經營京貨、估衣;集錦社——經營外藩生意;當行——經營典當;仙翁社——經營戲園子、飯館;聚仙社——經營茶館;寶豐社——經營銀錢行業。……

十五行社難以包容的行業還有三十家下行社。崇文社——教書匠;紙房社——紙行;公義社——紙匠;六合社——磨麵;協意社——買賣字號夥夫組成;誠敬社——店鋪夥夫;成衣社——裁縫;福慶社——駱駝行;興隆社——羊馬行;東義合——羊皮匠;西公義社——皮貨行;義合社——靴匠;福隆社——京羊莊;新疆社——專走西營的行社;義合社——果木行;騾店社——開騾店的;魯班社——泥瓦匠、木匠、石匠;淨發社——剃頭匠;金爐社——銅鐵匠;吳真社——畫匠;山貨社——盆、碗、笤帚;雜營行——木器;銀行——銀匠;染行;臘行;鐵行;藥行……。

據《歸化城廳誌》載,“歸化城市厘森列,梵宇如林,商賈踵事增畢,有名之社一百二十”。

商業行社在各自的會館都供奉著自己的神佛,例如金銀銅鐵錫匠人供太上老君;木工供魯班;裁縫供軒轅皇帝;畫匠供吳道子;造紙的供蔡倫;書役供蕭何;靴匠供孫臏……。而各個行社的會館一般多設在已經建成的廟宇。隨之由各個商業行社搞的祭祀酬神活動也就很多。

駝運業應運而生。還是在阿拉坦汗的時代,沿著長城附近的一些城鎮,如歸化城、張家口、大同、隆盛莊、多倫諾爾、豐鎮、包頭、武川、河口等地,就出現了專門為商號馱運貨物往來於蒙古各地的駝業行幫。以歸化城為例,其駝業行幫都是有名有姓可據可查的。比如集錦社,擁有駝戶30餘家,駱駝約10萬峰左右,專營走喀爾喀蒙古和漠西新疆額魯特部及科布多等地客商貨物往返運輸。

這些駝運的社團發展非常迅速,據《歸綏識略》載:在歸化城有“康熙中商民為撫遠大將軍費襄壯公(即費揚古)建立的生祠”,獻匾者商號名稱計有:“集錦社鄉總:天順泰、永昌魁、天義昌、九如長、義興魁……”,以上全都是駝運業行幫組織的首領商號。

說到費揚古需要花些筆墨介紹,這是呼和浩特曆史上一個重要人物。費揚古生於順治二年(1645年),他的姐姐就是孝獻端敬皇後。費揚古承襲了姐姐辦事認真、為人謙和、追求完美的性格。14歲的費揚古就承襲了伯爵的爵位。後追隨康熙皇帝征討反叛的噶爾丹。費揚古因在平定噶爾丹戰爭中的貢獻突出,被康熙大帝封為一等公爵。

自第一次在烏蘭布通交戰到噶爾丹兵敗身亡,在長達7年的時間裏費揚古一直駐紮在歸化城,由於他能約束部眾、軍紀嚴明,深得當地民心。當第三次討伐噶爾丹的戰事結束後,費揚古奉命調離,當他從該城開拔時,歸化的商人、百姓紛紛給他送行,不久之後即為他修祠立像,以紀念他在抗擊噶爾丹、戍邊衛民及綏靖地方的過程中所立下的功績。

史誌的記載與民間碑石的文字吻合了。費揚古其人其事都是真實可信的。費公祠的匾額上用遒勁的王體書寫四個大字:“德被商民”,就是對將軍最好的銘記。可惜的是費揚古的祠堂如今已經不複存在了。

在歸化城為商號提供各類手工業加工產品的手工業作坊,亦都建立有自己專業社團行幫組織。此類行幫組織稱之謂:“七大社、八小社、九外社之分”分門別類。加入同業行幫組織的作坊、商號約有500餘家之多。

以雜貨、皮毛、米麵、金融、運輸、旅店、飲食、典當各自建立行幫社團者,其中名為七大社,分別有寶豐社:錢業23家;典當業12家;醇厚社:雜貨業80餘家;聚錦社30餘家;糧食經營業30餘家;青龍社:糧食碾磨房30餘家。

乾隆四十六年,歸化城民間為新落成的費揚古生祠獻匾額,署名中除了駝幫行社還有雜貨行鄉總。其中包括信義店、義盛永、永盛錦、義和號、成錦號、晉會通,即是這一商幫的首要商號。八小社包括集義社靴業20餘家;氈毯社氈房業10餘家;威鎮社皮革加工業30餘家;生皮社牛馬羊皮毛坊10餘家;興隆社馱馬店業20餘家;羊店社牛羊店業6家;獻翁社飯館10餘家;聚仙社茶館10餘家。

所謂“九外社”是指一些流動性較大的商販。他們經營種類、生意沒有固定場所。此類商販在歸化城約200餘家,多為大商號的附屬作坊。這些作坊有大有小,經營活動往往依附於七大社、八小社進行。據有關記載,清代中期歸化城約有各類商號1200餘家,而加入行幫社團者“不及500家”。可見不屬行幫組織約束的商賈還為多數。但是,“在社者始領牌照,有交納商捐義務,受商會之保護,商捐分四等,繳納每等,又分天地玄黃四級,多者月捐三兩許,少者年捐市錢數錢文”。

就是說彼時在歸化城經商的人,也就是所謂360行,行行都有各自的幫會組織。這也是一個商業城市走向成熟的標誌。(待續)

(責任編輯 阿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