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王家吃過飯的第二天,我就去了廟裏一趟。
廟裏的住持我還是比較熟悉的,因為給家裏這塊廟裏送過幾次貨,廟裏的花花草草,前院後院的樹都是我那車拉過來的。
本人一向對佛祖恭恭敬敬,由於出門在外,跑的是運輸上的活兒,不求大富大貴,但願一路平安足矣。每次出長途的時候,我都會給家裏供的幾尊菩薩燒幾柱香,拜三拜。
所以那幾次給廟裏送用來綠化的花草樹木,我一分油錢沒收廟裏的,就當我是給廟裏出出力了。
一來二去,住持和我也有幾分交情。
聽了我說的情況後,住持也沒多說什麼,給了我一道符,讓我回去用碗把它壓在太上老君佛像前麵,碗裏裝三分之二的清水。
另外住持還給了我一根紅繩讓我戴在腳腕上,在我跟住持道別的時候,住持說:“凡事因果有緣,一切隨緣就好。”
說也真是神了,自從我回家後按照住持說的做了之後,老王說再也沒遇到過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一切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家裏周圍的流浪貓也變少了,我的運輸業務也越來越多。
因為吃了老王一頓火鍋,我這人向來不喜歡欠人情,吃人家的肯定過幾天就會回請。但由於跑了幾次都是長途,一直把請老王吃飯的事情耽擱了下來。
夏天很快就過去了,秋天的風把樹上的葉子一片片的吹了下去。
我正在房間裏順著夏天穿的衣服,準備把那些短衣短褲啊先壓箱底,等到來年再拿起來穿,就聽見老王在院子裏喊我:“張哥!在家嗎?”
我從窗口裏探頭問他:“怎麼了老王?”老王在院子裏沒有回答我,隻是向我招招手,示意我下來。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不敢高聲言語的樣子,我以為是讓我延緩他交房租的事情,就下樓去了。
老王見我下來了,又要哆哆嗦嗦的從口袋裏掏煙。我連忙自己先掏了一支自己的給他,經常幫大老板運貨,這煙我是基本不要自己出錢,還都是好煙,中華蘇煙之類的。
我點上了煙,也替老王點好,問他:“怎麼了?老王。”老王壓低了聲湊了過來:“張哥,你們這旮旯,哪有送陰物的走馬?”走馬是老王那一帶的方言,一開始我也沒聽明白,後來才知道老王是問的紙紮匠。
紙紮匠,就是用紙糊一些紙人,紙屋之類的手藝人,糊好後,一般是在逝者周年的祭日裏點給他們。
我想了想,家周圍好像真沒有做這項的,我搖搖頭說:“這周圍是沒有的,你可以去街上的賣花圈的地方看看,那邊都是現成的。”老王點點頭回答我:“俺去瞅過了,都是一些洋玩意兒,啥愛瘋,帕得之類的,就是燒給俺娘,俺娘也不會用啊。”
我心想,喬布斯不是也下去了嗎?不會可以去問他啊。
過了會兒,老王似乎是想起什麼,以一種略帶乞求又有商量的口吻問我:“張哥啊,俺回頭找走馬把要給俺娘用的衣服之類的紮好了,可以先放俺那房裏嗎?等月頭俺再燒給俺娘。”
一聽要把哪些紙人紙轎子放我屋裏,我心裏跟吃了塊饅頭沒喝水一樣,堵得慌。
但看著老王那一片孝心的臉,我點頭不行,搖頭也不是。見我猶豫不決,老王又開始扣扣索索在衣服兜裏摸香煙了。
我搖搖手,點點頭說:“不用不用,你放吧。”一聽到我答應了,老王笑了,憨厚的說:“謝張哥了。”
過了些日子,就看見老王一個個往屋裏拿著紙紮好的金童玉女,“想不到,老王還挺貼心的,還給他娘找了兩個丫鬟伺候,下麵難道允許使用童工嗎?”我心裏這樣想著。
可是,有幾次我看到老王又拿回幾個紙人,別的不說,我總覺得那紙人我好像在哪見過,好麵熟的感覺,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等到老王娘祭日前天晚上,我那天下午四五點就收工了,把車停在了車庫,從窗子裏往老王屋裏一瞧,好家夥,各種紙人紙屋,金山銀山的滿滿當當的堆在那,看的出老王也是個大孝子啊。
拉了一天的貨,這次遇到的老板還是個大摳門兒鬼,連卸貨的小工都舍不得請。給我包煙,大門牙翹著跟我說:“嗬嗬,那個,嗬嗬,搭把手,把貨卸一下吧。”不卸沒辦法啊,不卸我車走不了,沒辦法,衣服一脫,光著膀子當起了這摳門老板的臨時小工。
到了床上,這骨頭都感覺快散架了,稍微動一下,骨關節之間都嘎吱嘎吱響。
晚飯也沒胃口吃了,胡亂扒拉兩口冷粥,就著兩口榨菜就把晚飯解決。吃完晚飯,連忙燒了點熱水,稍微洗漱了一下,半眯著眼還沒摸著枕頭就睡著了。
睡到了後半夜,我突然就醒了,是那種一下子清醒的就醒了。房間的窗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風一陣陣的吹到了房間裏,我翻身下床,穿好拖鞋準備去把窗子關上。
走到窗前,我停住了,因為我看到家裏院子裏站著一個人。借著淡淡的月光,我隻能看到那是個朦朧的輪廓,一動不動杵在那。再一看,黑影站著的地方就是老王住的房間外頭。
沒錯,那黑影應該是麵對著老王的房間,朝著老王房間裏看。我一開始以為是老王有夜起的習慣,剛想張口喊老王,但那黑影慢慢的,慢慢的把頭朝著我的方向扭了過來。
月光把它的臉照的一清二楚,是紙人!準確的說,那是老王屋裏那些紙人的臉的樣子,白煞白煞的臉,兩團紅胭脂,毛筆添上的兩條線作的薄唇,竟然慢慢勾起了弧度笑了。
我頭“嗡”了一下,感覺雙腿開始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