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和郝老頭之間的事情,不過是遼闊的長江下流的無數個地主和佃農們中的一個小小的縮影而己。因為更洶湧的潮流,將要將他們吞沒。
自從穿越眾的身影第一次出現在上海附近,移民潮就帶給了長江口上無數地主老財們一個個惡夢。
災荒的時候,他們自然是歡迎的,災民們都去了外洋,這意味著,他們可以少周濟一些,然後呢,找他們減租的人也會少一些。那些日子,讓他們清靜過一會。
可幸福的日子總是這麼短暫,很快他們就發現了許多的不好,因為,那些人不隻是在搶奪他們的人手,是在挖他們的根啊。
若是天底下的佃戶都不需要種他們的地都能過得很好了,他們還能剝削誰去?
願意租賃他們的田地的佃戶,現在是越來越少了。以前那些人可是求著告著要租種他們家的地的,可是,就算他們不得不把租子降低了,仍有許多的地無人願意種。不少偏遠的田地,已經不得不拋荒了。
就算是降低了租子,這些佃戶們也是越來越不服管教了,不是借機提各種條件,就是動轍以退租要挾,要求他們改善作業條件。
還有就是,如今滿大街上流離失所的人流民越來越少了,他們想要買個奴婢啥的,價錢也是越來越高的了——更加可惡的是,如今去那風月場合的價錢都居然漲了起來。貌似許多人家的女子有了去做工的選擇之後,選擇賣兒賣女過日子的人家少了,能被賣入娼門的女子也少了,自然,操肉皮生意的競爭就少了,倒是美了不少一直以此為業的娼門,她們的春天來了。
而且,隨著佃戶越來越少,土地也是越來越不值錢,以前的富紳大戶,以自己家擁有多少田地作為財富的象征,可在這裏,土地的價格是三天一變,許多人祖上好不容易攢下點田地,眼看是越來越不值錢,就算降價銷售,仍是無人問津了。
好處不是沒有,西洋在長江品一帶大肆收購絲綢,養巢、抽絲、紡絲的人家日子越來越好過了。但絲戶畢竟是少數。讓更多的人感到恐怖的是,廉價耐用的洋布開始如同潮水一般湧入鬆江、湧入蘇杭、並通過長江口,湧入大清的千家萬戶。
尤其是長江口一帶,許多人家就是以種棉紡布織布為生的,如此大規模的洋布的湧入,讓無數以家庭作坊為生產方式的小坊戶不得不選擇了破產,委身於之後成立的各個紡織廠、織布廠。
當然,這些和江南各地的富商大戶們無關。他們家地還夠多,紡態的也不多,而且,他們通過關係,轉售一些西洋的小玩意兒,也能賺得不少。
他們不是沒想過買幾台洋機器自己來紡布,可是聽說西洋來的紡機,全部被一個姓胡的小夥計包攬了。派人找到姓胡的,人家是堅決不賣,隻是說參股就行,而且,參股還得按照他的規矩。自己投了錢,卻說不了話,這些大戶自然是不答應,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所以,對於幫著洋人賺國人的錢的胡雪岩,許多大戶們是恨得咬牙齒。但聽說,這家夥背後有西洋人的背景。如今朝廷都不敢拿人家怎麼樣,他們也隻敢背地裏暗暗罵過,並不敢怎麼樣。
後來太平軍來了,拿下了這塊地方,可聽說太平軍所到之處,第一件事情就是抄有錢的人的家,他們更不敢吱聲了。
好在太平軍打算在這兒建都,沒敢把有錢人都怎麼樣,他們家的地仍是他們家的地,他們家的錢也仍是他們家的錢。但出於對造反者天生的防備心理,對於西洋人對這一帶的經濟滲透,他們也隻能忍了。
但當他們聽說官府把浦東的一大塊地賣給了有洋人背景的一個漢人,不滿的情緒開始在周邊許多的舉子秀才之間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