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起床,重複著前一日的生活。打掃,擦洗,與其他的丫鬟們一樣。
鴛鴦一遍擦洗著廊下的柱子,一遍感慨自己的人生。難道就要這樣一輩子做個幹粗話的小丫鬟,每日重複著前一日的生活,地位低下,受人欺侮。
鸚哥在一旁專心地幹著自己的活。鸚哥是一個恬靜的女孩,順受一切,隻是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而鴛鴦則不同,鴛鴦開始懷念自己還是希如的時候,懷念家裏那張又鬆又軟的大床,懷念燈光下的晚餐。
小廝搬來箱子,放在二門外。周瑞家的帶著幾個丫鬟走出來,命丫鬟們搬起箱子。箱子太多太重,這幾個丫鬟搬了箱子,依舊留有一個在那兒。林之孝家的便向鴛鴦和鸚哥招手,說道:“你們兩個把手上的活停一下,替我把箱子搬到二奶奶的屋子去。”鴛鴦和鸚哥應了,走過去搬起箱子,跟在那幾個丫鬟的身後走著。
鴛鴦見那些丫鬟們往賈赦的院子走去,便問鸚哥道:“璉二奶奶不是住在太太旁邊的院子裏嗎?怎麼往大老爺的院子去了?”鸚哥說道:“你又糊塗了不是?璉二奶奶是大老爺和大太太的媳婦,當然與他們住在一起。哪有跟太太住在一起的道理?”
過了三層儀門,進了一個小院,便聽得屋內傳出女子的笑聲。走近了,又得聽那女子說道:“不過是幾箱子東西罷了,不值什麼,一會兒我們王家還有東西要送來呢。”周瑞家的在屋外說道:“二奶奶,王府送東西來了。”
簾子打起,一個女子走了出來。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鼻尖翹翹的,丹唇帶笑,妝容精致。發髻上插著金絲累珠鳳釵,項上帶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身材身穿大紅縷金牡丹窄褃襖,下著赭石洋縐裙,身量苗條,體格風騷。她一邊走,一邊笑著說道:“瞧,說送來,便立刻送來了。”在她的身後走出一個中年女子,正是邢夫人。
周瑞家的走上前去,給邢夫人和鳳姐問了好。鳳姐問道:“就是這幾箱東西嗎?打開讓我瞧瞧。”丫鬟們把箱子打開,裏麵盡是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之類的事物。邢夫人走到箱子前,瞥了一眼。鳳姐笑著對邢夫人說道:“這些東西,原本就是要送給您和老太太、太太的,您既然來了,要不要順便帶一箱子回去?”邢夫人收回目光,笑道:“這些東西也不稀奇,府裏有的是。你要什麼,派人來跟我要便是。何苦巴巴地從娘家帶了來呢。知道的,道是你的娘家疼你。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府上連這些子東西都沒有呢。”鳳姐連忙賠笑道:“您說的是。這都是我的不是,是我沒有想周全。”邢夫人笑道:“你還年輕,不懂的事多了,我不怪你。我先走了,有什麼事,盡管來找我。”說罷,帶著丫鬟們離開。
待邢夫人走後,鳳姐皺了皺鼻子,露出輕蔑的神情。周瑞家的走過去,拿出一張紙,對鳳姐說道:“二奶奶,這是清單。”鳳姐沒有接,隻是對周瑞家的說道:“喚個識字的人來念念。”
鴛鴦在一旁聽了,心想這樣精明能幹、爭強好勝的王熙鳳居然不識字。見周瑞家的應了,正要去尋人來念,鴛鴦便走上前去,笑道:“二奶奶何須去找別人。我識得幾個字,能替二奶奶念。”
鳳姐揚了揚眉,上下打量了鴛鴦一番,懷疑地說道:“你識字?那就念念吧。”說罷,轉身走進屋。周瑞家的向鴛鴦招了招手,鴛鴦便跟著周瑞家的往屋子裏走去。
鳳姐在炕上坐了,拿過一個引枕靠著。鴛鴦在一旁站了,接過周瑞家的遞過的清單,打開來,見上麵寫的都是繁體字。幸好她自幼練習書法,臨帖多了,對繁體字甚為熟識。清單上所列的,不過是一些尋常之物,例如玉如意兩對、軟煙羅十匹之類,念起來也不費勁。鴛鴦念了一會兒,忽然停了下來。鳳姐問道:“有不會念的字嗎?”鴛鴦搖了搖頭,對鳳姐說道:“二奶奶,這裏有數目算錯了。”說著,把清單遞給鳳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