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春進宮前夕,賈母提出要去道觀做場法事,替元春祈福。那日,賈母帶了賈府的女眷,啟程前往清虛觀。賈母坐一乘八抬大轎,邢夫人、王夫人、李紈、鳳姐每人坐一乘四人轎,元春獨坐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迎春和探春二人共坐一輛朱輪華蓋車,奶娘抱著寶玉另在一車,賈珠和賈璉二人騎著馬,在賈母的轎前。
鴛鴦與平兒、豐兒,外加李紈的丫鬟素雲、碧月,同擠在一輛馬車上。其他的丫鬟、媳婦、老婆子們也分幾輛馬車坐著,烏壓壓的占了一街的車。賈母等人已經行出了很遠,賈府的門前尚有馬車停著未動。
鴛鴦坐在馬車上,掀起車簾,往外看去。見前麵遠遠的,似乎是賈珠的身影。鴛鴦的心一陣刺痛,趕緊放下車簾,把頭轉向車內。平兒輕輕地拍了拍鴛鴦的手,問道:“鴛鴦,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鴛鴦微微笑了笑,搖頭道:“我沒事。”
來到清虛觀,在山門處停了轎,鳳姐趕忙下轎,走上前去,攙住了賈母。李紈晚了一步,隻得看著鳳姐扶著賈母往裏麵走。王夫人走過來,拍了拍李紈的肩膀,朝李紈微微一笑。李紈便扶著王夫人的手,跟在賈母身後,往裏走去。
進得殿內,卻見幾個道士在泥胎聖像站著,不知做些什麼。賈母皺了皺眉,麵帶不悅地說道:“怎麼沒把這裏清理幹淨?”鳳姐答道:“唉?真是奇怪。我先前特地關照過大嫂子,要先打發人來,把這些道士都趕出去,一個閑人都不許放進來,再把樓打掃幹淨。”李紈在後麵聽見了,漲紅了臉,說道:“這幾日事情太多,我竟然把這事忘了。”賈母抿了抿嘴,說道:“算了算了。現在快把他們打發出去吧。”李紈趕緊換來一個老婆子,吩咐她去辦。
這日天氣格外炎熱,雖是春季,但卻悶熱難擋。鴛鴦站在丫鬟們中間,隻覺得胸悶,額頭上滲出汗珠。她擦了擦臉上的汗,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瞥過頭去,見平兒麵帶憂色地站在她的身邊。鴛鴦輕聲地問道:“平兒,你還好嗎?”平兒似乎在想些什麼,低著頭,沒有聽見鴛鴦的話。鴛鴦伸出手,推了推平兒,平兒方才醒悟過來,猛然間抬起頭,像是嚇了一大跳。鴛鴦問道:“你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平兒趕緊笑了笑,說道:“沒什麼。”鴛鴦也笑,說道:“別走神了,注意上頭。”平兒點了點頭,笑道:“我記得的。”
鴛鴦聽得鳳姐在喚自己的名字,趕緊走上前去。鳳姐說道:“太熱了,你去打盆水來給我洗洗手。”鴛鴦應了,轉身離開,才走了幾步,便有老婆子們迎上來,笑著說道:“姑娘不用去,我們自會給姑娘送來。”鴛鴦笑道:“那就多謝了。”
一會兒老婆子端了水過來,鴛鴦接了,轉身往鳳姐處走去。卻不防迎麵撞上一個人,手中的水盆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鴛鴦一抬頭,見到那雙深情而憂傷的眸子,又趕緊低下頭,說道:“珠大爺,真是對不住,我沒有瞧見你。”賈珠愣在那裏,隻是呆呆地看著鴛鴦,並不說話。鴛鴦見賈珠不語,便蹲下身來,拾起水盆,卻不想賈珠也蹲下身拾水盆。賈珠的手觸碰到鴛鴦的手,鴛鴦嚇了一跳,趕緊收回手,水盆又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鴛鴦心裏煩躁,瞪了賈珠一眼,見賈珠站在那裏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也就心軟了。
李紈帶著丫鬟們走過來,見賈珠站在那裏,身上被水打濕,趕緊走上前來,問道:“怎麼了?”說著,親自取了帕子,替賈珠擦拭。賈珠站在那裏,不說話,隻是看著鴛鴦。李紈擦了幾下,順著賈珠的目光看過去,見鴛鴦站在那裏,心裏似乎明白了什麼。
鴛鴦覺得尷尬,趕緊拾起水盆,躬身對賈珠和李紈說道:“都是我不小心,才把水灑了。”還沒等她說完,李紈便揮了揮手,說道:“沒關係的。你先下去吧。”鴛鴦便退了下去,重新打了一盆水,端到鳳姐麵前。
鳳姐見鴛鴦的臉紅紅的,身上又沾著水,便笑道:“不過讓你去打一盆水,你怎麼現在才來?還弄得滿身都是水,想必是打了水仗回來?”若是平日,鴛鴦必會笑著回幾句,但她今日心中實在是不悅,隻是訕訕地笑了笑,並不說什麼。鳳姐察覺到了,也隻是一笑,便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