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加霜(1 / 2)

噩耗傳來,爺爺沒有等到新年伊始,已經撒手人寰。

我和父母匆忙趕到大伯家。大伯家在鄉鎮一個偏僻的村落,光禿的磚房夾在一排灰色民房裏,後麵是山,前麵是一塊平坦的莊稼地,冬季的麥子正翻滾著浪花,肆意招搖著。

大伯大伯母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來。這次正從廣東趕回來,在回家的路上。家裏隻剩奶奶和小表弟了,年邁的奶奶已過古稀之年,身體委縮成一團,頭發疏散班白,眼球渾濁迷亂,臉上的溝壑鬆弛,她常年勞作,一輩子任勞任怨。小表弟隻有四五歲光景,名叫強仔,小眼睛,光頭,後腦勺卻留了個馬尾,甚是奇特。強仔是大伯的第三個兒子,前兩個兒子還未等到中學畢業,都外出打工了。

在西部農村,本身就不富裕,當地人卻反複的生育子女,說是為養老。事實上這是一個惡性鏈條,人頭越多越不容易翻身。人們往往給自己身上背負了許多不自覺的枷鎖,卻又到處尋找舒坦自由。少生優生不是解除枷鎖的一把鑰匙嗎?我們不要這樣愚蠢無知,很多事情,我們所被束縛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喪事在父母的操持下辦得井井有條。大門用鬆枝圍繞,親朋好友肩膀戴上一塊黑布,近親頭上用白步纏繞,到處黑白相間的悼念。喇叭手嗚嗚悲鳴著,偶爾放顆大炮,震耳欲聾。

下午時候,大伯大伯母回到了久違的老家。沒有眼淚,沒有哭訴,一切都很平靜。隻是大炮聲放得更加頻繁,仿佛特意渲染一種悲壯氣勢,來驚醒大伯大伯母遲鈍的知覺,希望他們能悔悟懺悔。

這個冬夜,天空離奇的出現了一輪朦朧圓月。今晚守夜,沒有人睡覺。我一人躺在床上,看著淺淺的月光從窗台漫了進來,流了一地。因為送別死亡的樂器聲、咿咿呀呀的哼唱聲,不斷的透過層層牆壁,清清亮亮的傳到我的耳朵。在黑暗裏,我仿佛看見一個陰影走過自己身邊,向窗台遙遙飛去,這個景象不知是夢還是幻覺,我突然感覺一陣毛骨悚然,起身離開了房間。

我是個唯物主義者,不信鬼神。人死後,我也不認為會有靈魂,但在那一刻,我被征服了。我相信,我們人類的一切所作所為,一定有一雙上蒼的眼睛看著的。真實虛偽、善良邪惡、美好醜陋的歸途,冪冪中自有定數。

澤文是個教徒,他告訴過我,人類無法證明神靈的存在,是因為人從來都不可能跟神較量,人沒有能力把握神,而神卻操縱著人。

正在我下樓的時候,聽見外麵一陣振聾發聵的哄動。人的尖叫撕鬧聲、樂器的哀鳴聲、汽車發動的鳴笛聲混雜成一片,如海嘯搬襲來,在不知所措之間,已經瀕臨絕望。莫非是爺爺複活了,從棺材裏起來,把眾人嚇得如此不可開交?我腦海裏奇思亂想一通,走到樓下門口,隻看見外麵黑壓壓的人群,扭動撕扯著,亂成一團,在昏暗的燈光裏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