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花一現(1 / 1)

離開古鎮,我一個人去了人民大禮堂。莊嚴壯觀的大禮堂,有一種冰冷的氣息。我呆坐在大樹下,入神。大二的時候,我跟澤文來這裏照過相。

沒想到青春隻一響,褪色成一張黑白照片。悄然回眸,不見了當年的淩雲豪氣,變成一聲淺歎,幾分淒傷。隻是癡狂依舊,猶如一抹倩影,從生命中走近又走遠。

漫無目的的走在上清寺的大街小巷。薑育恒的《再回首》從一家音響店裏飄出來,倏然一個個陳年舊事,鑽進我的耳朵,撫摩過我的耳膜,一遍又一遍。如一件一件的脫下我的衣服,剖開我的身體,托起一個赤裸裸的心髒,在黑色陰影裏凸凸跳動。感傷的旋律,回味無窮,竟讓我淚流滿麵。

我走在上清寺天橋,橋下正堵車,車水馬龍。我仔細數了下,這條馬路可以橫排九輛小車。我靠在天橋的鐵欄杆上,將身體仰過去,望向蒼天,舞動長發,手臂做個飛翔的姿勢,去擁抱明天。

所有的明天全靠自己打拚,疼痛是青春必須邁出的一步。

天橋四通八達,有一個方向是過嘉陵江,通往北麵的觀音橋。那裏的站點旁邊有一小塊空地,此時正人聲鼎沸,人群簇擁成一團。我湊過去一看,錯愕得目瞪口呆。

有一個缺失雙臂的中年男子,用腳在鋪展開來的一張白紙上寫毛筆字,字跡非常工整,甚至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美。旁邊坐著一個青年男子,在嗡嗡幽幽的彈著吉他,不時吟唱幾句,神色泰然自若,顯然是迫於生計的街頭藝人。他前麵擺放著一些小玩意兒,鑰匙鏈、書畫漫畫之類,用於買賣。還有一個妙齡女郎,她忽而玩弄一隻小猴,臉上露出希奇古怪的表情,巧妙的讓猴給眾人表演各種滑稽動作,與猴一起蹦蹦跳跳。當小猴做出一個乖巧動作,引來眾人掌聲,她也跳起來歡呼,拍手稱快。她忽而敲起羅盤,大聲高叫,走過路過,精彩不容錯過。她拿起碗,走近眾人身邊,以求施舍。

這裏氣氛活躍之弦,完全是女郎一手挑動的,吉他的演奏有些相形見絀。女郎擁有姣好的身資,這是上天給予她的資本,與本人無關。

看熱鬧的多,慷慨解囊的少。碗沿過人群一圈,隻有幾張可憐的紙幣。人群漸漸稀少,女郎無意中看見了我,嚇得連忙蒙住嘴,而後又嫣然笑了。

我沒有躲開,笑臉相迎。因為女郎不是別人,正是我初中時最要好的同學—李姝。沒想到曾經的班花,落到如今的地步,不過沒關係,人活著,隻要開心就好,她的活潑,一直使她很開心。

班花對於她是曇花一現,如今她依然麵若桃花,卻成了一朵荒山裏的無名野花。

她欣喜的把我拉向他們賣畫的地攤前,對我說,這些畫你隨便挑,我送你,我記得你喜好藝術,有藝術細胞。

我說,你何時幹起這行了啊?

好玩唄,你看我表演得好不好。李姝牽來那隻小猴,逗戲著它說,金剛,金剛,快給姐姐磕頭作揖,姐姐給你糖吃。

小猴名叫金剛,它果然向我作揖,還眨動著兩個小眼圈,上前來伸出手,要跟我握手似的。李姝示意我接受他的邀請,我彎下身,捏住它的小手,令我們啼笑皆非的是,它居然在原地轉動一圈,然後屁股左擺右擺,它是在跳舞。我和李姝都捧腹大笑了。

最後我挑了一副山水畫,掏錢給李姝,你推我攘,她死活不收。我隻好以初中時代常玩的謎語來定分曉,如果我猜不出謎底,就算輸,就不用給錢。

聽好了,其實呢,這個謎語很簡單。李姝晃動著手指說,世界上呢,有一種動物,從生下來到死的時候,也就是任何時候都是在走的,你說這種動物是什麼?我猜你也答不出,怎樣?李姝做出一個俏皮的神色。

彈吉他的那位男子,細聲細氣的要向我透露。李姝笑著拍了一把他的頭,玩樂著道,張兵,你瞎攪和什麼?我們姐妹重逢說悄悄話,你們男人退到一邊去。

是是是,我遵命還不成嗎?

我還真想不出有這種動物,怎麼可能一生下來就在走,那不是很累嗎?於是順口而出,小鳥,是小鳥吧。

李姝拍著我的肩膀,一本正經的說,我說,好姐妹,這回你輸在我手裏了吧,不是鳥,是魚。

我突然來了興致,對李姝說,莫非你常拿這個考人?

不許耍賴,這是我在重慶的聯係方式,你拿這個可以走人了,今天不跟你廢話,改天聊。李姝遞給我一張紙條,興高采烈的樣子,記得她任何時候都是這麼快樂,渾身散發著樂觀的味道,如同一道明亮的陽光,在黑暗的夾縫裏閃現。

她見圍觀的人多起來,又敲起羅盤,大聲嚷嚷,走過路過,精彩不容錯過,錯過就是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