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澤文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坐上了離校的公交車。我們要去的地方是沙坪壩,這輛車終點站在陽光城,我們必須轉車。
我們在紅旗河溝下車,準備在這裏搭車到三峽廣場,最後還剩一段路沒車可坐,隻好打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我們手上、肩上全是沉重的包,我走了一截路,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淌。我喘著氣,實在走不動了,停下來休息,手上全是紅紅的勒痕。我與澤文全身濕粘,隻焦眉愁眼著說不出話。城市的燈火霓虹紛至遝來,五彩斑斕的光彩在高樓上閃閃爍爍。即使困苦,我樂意去欣賞它們,我抬起頭,望著絢麗動感的摩天大樓,以為自己不過是在經曆一場夢幻中的劫難。劫難之後,我們就會有好日子。
其實動物與植物,都是一粒種子,投胎時就已經注定命運。雖然每個人生活的過程不同,但生與死是一樣的。上帝管生死兩頭,我們自己主宰中間的生存狀態。無權選擇父母,我們有權選擇自己怎樣的生活。人總不自禁與他人做比較,如果非要比較,那就拿柑橘與甘蔗、苦瓜與辣椒去比較吧,酸甜苦辣各有千秋。所以我並不因為目前的困乏狀態就怨天尤人,而是自得其樂。
一個真正懂生活的人,應該懂得,人生無所謂成功與失敗,世界無所謂繁華與落後,隻要靈魂得道,精神世界得以升華,這樣便是活著最大的意義。我們不可能人人超凡脫俗,但精神世界總有希望,那些都是現實世界稀缺的,比如人格涵養、創造能力等。自己的路總得靠自己走,絕不要逆來順受、迷信權威。世界是被前人規劃好的模型,但並不一定適合後人。
澤文擦了一把額上的汗,走過來,奪過我手上的小包,拎在手上對我說,熱得我要爆炸了,快點,到了就好了。
我和澤文上了去沙坪壩的車,裏麵有空調,暫時隔離了爆熱。我們在三峽廣場下車,又要把行李盤纏在身,等著打的去沙坪壩火車站。澤文找到的住處就在火車站附近的民房裏。
一路上,沉重的包裹壓得我透不過氣。這個時候,我想起了文龍,如果喊他來幫我,他是否願意,我又在做白日夢了。
有些人很好,即使是做普通朋友,但也無法與他在一起,因為距離。世俗社會,人與人之間無形地隔著一張屏障,這種屏障可以是貧富差距、地位懸殊等。我骨子裏有一種力量,要我鄙薄討伐世俗,可作為凡人,我太微渺了,不想碰得頭破血流,隻能低頭。很久以前,我就知道這個道理。這就好象我們的生活一樣,無從選擇。
我們坐的在博愛醫院門口下車。我們搬動大小包裹,爬梯下坎,熱得如肉體焦裂般,口幹舌躁,頭昏目眩,感覺全身被激烈的火團團包圍。我覺得自己就是被上帝揉在手心裏的一團花瓣,汁液滲透出來,那是我的靈魂。揉捏過後,接著用烈火燒烤,直到花瓣化成灰燼,然而清香的汁液一直沿著我靈魂的紋理蔓延,於是靈魂變成幽藍色,在廣袤的夜空飄蕩,充滿著孤獨的負罪。
我害怕這個城市沒有一個安置自己的地方,城市是這樣大,而沒有我的落腳之處。要不是澤文,我該何去何從?
落腳地在一排老房子裏。陳舊破敗的民居,據說是六十年代修建的。房子有五層高,沿著火車站的圍牆橫排而立,顏色全部發黑,菱角地方被電線電纜密密匝匝纏繞。我們順著樓梯來到三樓,樓梯狹窄陰森。我們在一扇門口放下行李,吐口氣,手腳終於輕鬆了。
澤文說,這裏就是我們以後的避難所了,方方是個很和藹的人,對我們這些年輕人更是關愛有加。
我並不知道接下來會是如此故事的發生。他們的世界,從沒有陽光,陰冷而荒僻,他們的心靈,從沒有保暖,熾熱而真摯。他們是被社會拋棄打擊的一族,任其在黑暗的雜草亂石裏自生自滅,無拘無束,無法無天。透過他們,我深刻感受到躲在陰暗角落裏人們的生存狀態,他們自立天下,安於冷僻。這段經曆,就好象是親身演繹一場不可思議的電影,主角是他們。我是配角,觀看夾在陰暗縫隙裏的窮苦百姓。他們有雙重性格,兩麵人生。他們在常人的空間裏要演戲,才不被歧視,他們在自己的世界裏顯現真正的自我,舒心而自由。
他們的世界,常年寒冷如冬夜。愛情對於他們,更是一種奢侈品,這讓他們這些落單的人更加淒苦,於是產生了他們亂七八糟錯綜的性關係。
給我們開門的是一位年輕男子,澤文喊他丁丁。鐵門鏽跡斑斑,裏屋雜亂堆放著物品,看起來齷齪而萎靡。整個房子陰暗而腐朽,就好象一個耄耋之年的乞丐。現代都市裏,貧窮變成一個標誌,隨時粘在人們臉上,富裕成了人們的追逐與信奉。
大都市裏,這樣蹩腳的住所並不少見。站在門口,一眼便看見三峽廣場的林立大廈,卻覺得那非常遙遠,也許用盡一生也難以觸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