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王者(1 / 1)

裏麵一間臥室,光線幽暗,電視機發出嬉笑怒罵的聲音,顯示著這還是個煙火人間。床上蜷縮著兩個人,見我們進來,他們都起身笑臉相迎。一個大約有五十歲,圓臉,禿頭,身上有墜肉,說起話來繪聲繪色,皺紋也如同那柔軟的蠕蟲,在他臉上扭動。澤文所說的方方就是他。另一個二十歲上下,大眼睛,尖下巴,個子矮瘦,人們喊他風車車兒。

他們都在同一個Gay吧做舞蹈演員。這個時間,都市的夜生活還未上演,他們一行人出門去了,屋裏剩下我與澤文。

我把電扇開到最大,全身就如堅硬的冰在逐漸化成水,就這麼癱軟下去,倒在床上。隻聽見吊扇晃鐺晃鐺粉碎的聲音。痛苦一時淹沒了我。

許多人任憑生活中的焦躁支配自己,我決不可以這樣。無論怎樣的狀況,我要堅持,我要保有美好願望,我要給自己做的事情賦予意義。我想到了文龍,想起他曾經給我打過電話,我就擁有了暖融融的幸福感。

文龍的輪廓,給我一種真實的慈祥,一種由衷的喜悅,一種殷切的期望。

我的生活盡是無邊的大漠,文龍就是沙漠裏的一片綠洲。僅僅想起,我就能感受到淨水的清涼,透徹肺腑。綠洲的淨水在我心裏汩汩流淌,漸漸膨脹,蒸發出欣慰、光彩與愛的氣流。

我情不自禁給文龍發了條短信,問他在哪裏?很久他沒有回我。

堂屋房裏的涼板就是我與澤文的睡處。上麵勉強能擠兩個人。這個屋簷下住的全是男人,我是唯一的女人,走投無路也無所謂了。我是如此的貧乏與寂寞,我願意在別人車子的碾壓下支離破碎。

這種狀況,我還在期待一次愛情。主角隻有我自己,永遠沒有其他人,可是我這樣的等待,是否也是愛情本身。我不停地問自己,這樣窮迫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我必須盡快出去找事做,無論什麼工作,先做了再說。

澤文洗完澡出來,披了件浴衣。他走過我身邊,留下清淡的洗發水香。感覺他就是那生長在懸崖上的蘭花,沒有土,沒有水,風卻很大,隻有自己拚命地從狹縫裏活出精彩。

洗澡的地方是由幾塊木板圍起來的空間,低矮狹小。走出大學,外麵的世界就天壤之別。大學裏,什麼拿手本領沒學到,卻學會了享受。人適應了一個環境,突然換在另一個環境,需要一段轉化的時間。太自我的人,很難被周圍的環境接納。我與澤文有自戀情結,並不自我,都能逐漸適應各種環境。

洗完澡,我就躺在涼板上渾渾噩噩地睡了。澤文告訴我,方方並不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所以才肯收留我們。澤文打算先跟著方方他們跳舞,再繼續以後的公務員考試。人才市場沒適合我們的工作,他又喜歡跳舞,這樣未必不好。

第二日,我起得很早,指望出去找個糊口的工作。我感覺全身酸痛,肢體笨重。汗液到處流竄,皮膚爛如泥。

我就是一棵樹,快要枯幹了,還自以為枝繁葉茂,等待來我身上棲息的鳥。我向著太陽,努力掙紮著生長,沒見到鳥兒飛來,卻迎來了暴風驟雨。有一隻鳥永遠停留在我心裏。

我沒有被貧窮打倒,反而好象因為窮,就特別能吃苦,特別有反抗意識,反抗落後,與現狀戰鬥,爭取嶄新的日子。

這個時候,我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清醒,我什麼都沒有,除了一顆心。我與這顆心做過較量,最後我甘拜下風,接受它的引導,要一生清白地過活。我的日子就是每天不停地推磨,像頭愚笨的牛。即使如此,我還是要把一輩子的愛磨進去,摻和著理想的泉水。

我開機,收到一條短信。是文龍回我昨晚的信息,他說,我在家,你最近好嗎?工作落實了嗎?有事情可以隨時找我,我就在沙坪壩。

收到這樣的信息,我的感受難以言表。欣慰也好,心酸也好。如果明天是我的末日,今天我會毫不猶豫地找到他,告訴他,希望他能夠和我多呆一會兒,僅僅是多呆一會兒。

我覺得感情隻是彼此寂寞的一種安慰,一旦對方不寂寞了,感情是否也瓦解無蹤了?隻是有些人是一輩子寂寞的動物,所以需要對方的溫暖。我的感情暗淡而殘缺,我感覺自己體內有無處可逃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