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槿上前一步,道:“李兄,感覺如何?”
李易恍惚了半晌,良久才顫著聲道:“雲弟?這是哪兒?我們不是一直在倚翠樓聽曲麼……”
看來這倆人這交情套的不錯,都稱兄道弟了。
雲槿麵無表情,一旁的顧逵喝道:“大膽!你是什麼身份,竟敢如此稱呼十九殿下?”
李易一個激靈,混沌地雙眼突然有了神采,他仔細打量了一番雲槿,澀聲道:“十九殿下?姬雲槿?”
“不錯。”雲槿微笑,在李易麵前偽裝出的書生氣質蕩然無存:“李兄是真沒認出來,還是不敢認?”
李易不愧為李相之子,雖然臉色越發蒼白,卻逐漸鎮定下來,“……世人都道十九殿下潛心向佛,已經三月未出護國寺一步,誰知竟微服來了這個偏遠小城。不過既然你是十九殿下,你就應當知道我爹的身份吧?你殺了我,又有什麼好處呢?”
雲槿彎起唇角,似乎極為愉悅:“我就是知道你爹的身份,這才親自過來等你的。雖然我與李兄同城,但幾乎從未見過。可城主選婿之會上,嘖嘖,李兄您果然出眾奪目,竟敢公然汙蔑當朝貴妃。至於你爹……我若是在這兒殺了你,你爹也許這輩子都不知道你的屍骨在哪兒。”
李易臉色已經蒼白如紙,他環顧四周,見無路可逃,咬牙道:“殿下明鑒,我隻想在選婿大會上脫穎而出,這才不得已出此陰招。望十九殿下饒我一命,日後定銜草結環,報答殿下不殺之恩!”
雲槿嗤笑一聲:“你還在裝傻?我問你,顏子非是怎麼死的?”
李易臉色又是一變。他本就麵色蒼白,這麼一變,越發慘不忍睹。
雲槿扣住他的下顎,一字一句道:“他是怎麼死的?我的師父——他是怎麼死的?”
“既然殿下已經知曉,在下也不必隱瞞了。”李易顫聲道:“顏子非確實是家父所殺。隻是您是否想過,家父與顏子非無冤無仇,何必非要殺了他呢?”
雲槿冷笑道:“哦?你的意思是,你爹被逼無奈?”
李易一陣心驚肉跳,咬了咬牙,道:“不錯。這實在是——君命不可違。”
樹林裏靜得出奇,幾乎可以聽到風吹過樹梢的聲響。瑞寶皺了皺眉,終於明白心底的不安從何而來了。雖然她自認缺心眼,但也明白“君”指的是誰。如今這情形,對於雲兄來說委實是個悲劇。
雲槿垂著頭,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李易見雲槿不語,便壯起膽道:“殿下,您應當知道,普通百姓也要講究一個身家清白,更何況皇家?貴妃乃是陛下寵妃,尊貴無比,又怎能與一個逐出家族的人糾纏不清?所以,陛下絕不會容忍此人活在世上。殿下,此人死不足惜,千萬不要為此人傷了您與帝君的——”
他話還未說完,突然詭異地沒了聲音。隻見雲槿指尖閃過一道銀芒,緊緊縛住李易脖頸。眼見李易臉色漲紫,顧逵一把扣住雲槿手腕,叫道:“公子!不可衝動啊!這李易還有大用!”
雲槿喘著氣,麵色竟比李易還白。半晌,他緩緩收回手中的絲線,澀聲道:“你說的不錯。他現在必須活著。”
顧逵鬆了口氣,匆忙將李易的口用布條塞住,然後重新套上麻袋。
瑞寶盯著雲槿的背影,卻發現他手中的天蠶絲在微微顫動,仿佛一碰就斷了。
那一刻,瑞寶猛然想起,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還心智未開時,叔父曾微笑著對她說過,他曾喜歡一個女子。那女子也不知從哪兒來的,連帝國通行的官話都說不利索,而他卻愛上她帶些卷舌的異族口音,愛上她肆意微笑的姿態,愛上她琉璃般的眼眸與微翹的紅唇。
永生永世都忘不了。
瑞寶深吸口氣,壓下心中透骨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