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小院內,兩隻黑色土狗扭打在一起,院中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還是棗樹,棗樹下一個因得寒症未褪去棉襖的枯槁老人,坐在搖椅上,眯著眼睛嘴裏哼著戲曲《二進宮》,頗有“閑雲變換,外世於我是浮雲”的閑情逸致。枯槁老人叫李獻忠,六十五歲,十裏八鄉流竄的江湖郎中,膝下有兩個跑“江湖”時撿養的孫子,大孫子二十四歲叫張穀神,小孫子二十三歲叫李不二。
二十五年前秋天李獻忠路過龍江屯,時逢宋瓦江洪澇決堤,處於下遊的龍江屯村水庫崩塌,年輕力壯的李獻忠當場下水連救五個龍江屯村落水村民,但由於水寒侵骨便壞了身子,在龍江屯這一養便養了三十年之久,李家也是龍江屯唯一的外來戶姓氏。當時村民都知道能在水庫連救五人的人不會簡單,所以村民都懷疑李獻忠是個“氣功”高手,有一個傳言說麻雀在李家老人手上根本飛不起來,村裏的狗見到老人溜街都不敢叫,老遠就夾著尾巴跑遠了。
在龍江屯村民心中李獻忠是老英雄,而老英雄救的五位村民之中便有村長陳建國母子二人,陳建國能當上村長,李獻忠在背後可沒少出謀劃策。
最近陳建國來李家幾乎跑斷了腿,原因是陳建國老娘感激李獻忠當年救命之恩,臨走撒手前和李獻忠敲定了一樁娃娃親,當時陳建國被幕後軍師李獻忠剛剛推上村長的位置,這頭一熱便草草答應了下來,現在陳建國村長坐穩了,大女兒嫁到了城裏,小女兒陳惜嬌又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大學生,而李家小子張穀神也就勉強混了個初中畢業,沒文化不說這李家也並不是很富有,所以陳建國想悔婚,但這悔婚的話他不能說出來,他如果說出來龍江屯村民還不罵他陳建國是個狗眼看人低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老英雄別打瞌睡了,剛蒸的白饅頭和剛燉的豬肉粉條趁熱吃吧。”悄悄而至李家小院的陳建國,竹籃裏放著剛出鍋冒著熱氣的饅頭,李家的兩條黑狗看到陳建國手裏提著竹籃,搖著尾巴吐著舌頭跟在陳建國身後。
“學道不學道,學個狗睡覺。”李家老人懶洋洋的說道。
“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沒有你陳建國接濟老李家,我老李家就不能頓頓吃白麵饅頭了?”李老英雄睜開眼睛瞪了兩條黑狗一眼,兩條黑狗夾著尾巴縮進了狗窩不敢出來,陳建國想毀婚李家老人心裏明白。
“季節變了,情誼不能變。我陳建國怎麼說也算是李叔的半個兒子,李叔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我看在眼裏疼在心裏。”陳建國笑著說道,心中糾結怎麼提自家姑娘娃娃親這事。
“人生是條無名的河,是深是淺都要過,生之狂喜,死之奈何,喜娃有什麼事直接攤開了說,你李叔還看不出你那點花花腸子?”
李老英雄伸手抓起身邊的板凳遞給眼前的陳建國,陳建國伸手接拿板凳時,李家老人居然沒有撒開板凳,陳建國身體一怔有些左右為難,顯然李家老人想證明給陳建國,他身體並沒有什麼大問題。
“拿走板凳,我就答應毀婚。”李家老人嘴角含笑,然後丟給正值中年的陳建國一個眼色,示意陳建國繼續拿板凳。
“李叔!”
陳建國表情複雜道:“陳家不是忘恩負義,我陳建國也不是白眼狼,我隻是不想讓我那姑娘以後過苦日子。”陳建國開門見山,今天他鐵了心要個說法,這娃娃親婚必須毀了。
“拿!”
李家老人突然聲如洪鍾道,嚇的陳建國身體一顫,兩條黑狗嚇的夾著尾巴從狗窩跑出了李家。
陳建國心一橫右手抓住板凳,一咬牙閉著眼睛用盡全力一拉,板凳在李家老人手中居然紋絲不動,好似板凳鑲在了李家老人手中,今天這婚毀定了,別人怎麼看我陳建國沒有關係,我不能讓我家姑娘一輩子受苦,陳建國哽咽說道,心中滿是對眼前老人的愧疚,也知道眼前老人是病虎而非病貓,但他陳建國不甘心。
“吼!”
陳建國大吼一聲,雙手緊緊抓住手中的板凳,身體下蹲雙腿支撐腰部猛然挺直,用盡全力又是一拉。
板凳,依舊紋絲不動!
“別人家一個月才能吃上一頓白饅頭,兩個月才能吃上豬肉燉粉條,你喜娃家天天白饅頭,一個星期就能吃頓豬肉燉粉條,連你家那條“黑豹”的狗毛都比別人家的狗毛亮,你喜娃家油水足誰都知道,但老李家不是那攀高枝的人,劉邦進了城,楚霸王下了跪,喜娃真的長大了!”老人眼神淩厲,枯瘦手臂微微用力握著板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