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方池帶三個女孩,來到大帥府門前廣場邊的勝利餐廳。
除市委招待所和新啟用的桐州飯店,勝利餐廳是桐州最大的飯店,隻是不提供住宿。勝利餐廳也是桐州曆史最悠久的貧民飯店,飯菜價格跟集體飯店和這兩年才興起的個體小飯館差不多,是老百姓偶爾犒勞自己的好去處。
勝利餐廳位置也好,在市中心,但看相不好,房子舊。兩層的磚混結構房子,上下各有個偌大的餐廳,餐廳左手邊各有四個小包間。
剛進大門,方池就看到叉腰站餐廳一邊、廚房門口勻氣的張四貴。張四貴也看到方池,舉手向後招了幾下。方池帶三個女孩走了過去。
張四貴問方池:“你爸在文化局請客,你跑這兒幹嘛?”
“他怕重油,”肖玉立搶著說,“不喜歡上席。”
“我這兒就沒重油哇?”張四貴覺得好笑。
“有重油不點唄,”肖玉立說,“點油不重的不就行了嗎。”
“也是。”張四貴說,“我還留了個包間,怕貴客來。貴客來了。上樓去,找服務員,就說我說的,四號包間給你們。我就上去。”
張四貴是勝利餐廳主任,方池父親方洪流發小。
不大的包間,放張桌子,擺好椅子,就剩走人的空間。
剛點好菜,服務員還沒走,張四貴就來了,拿過服務員手上夾菜單的寫字板看了一眼,埋怨方池:“點這麼多可樂幹嘛?貴得要死,就糖水,也填不飽肚子。”嚴雪舉手說:“我跟玉立點的。”張四貴把寫字板遞給服務員,吩咐道:“加個清蒸獅子頭,記我帳。”方池趕緊擺手:“不用,張叔,不用。”
服務員走後,張四貴坐下說:“清蒸的,油不重。你要吃點肉,看你瘦的。怎麼曬黑了?”肖玉立又搶著接茬:“他暑假到向莊打家具去了。”
“你爸說你雜家,”張四貴笑笑,“什麼都學。打家具有什麼好學的?打家具也不考大學。要說考大學呀,原來糧食局倉庫蓬屋裏出生的那些孩子,還就你一個人爭氣。那時候你爸還說你命不長呢,這不好好的嗎?”
“二叔真這麼說的?”肖玉立懷疑地問。
“真這麼說的。”張四貴點了支煙,“到處帶他治病,大醫院,小醫院,跑了多少家。沒錢。沒錢怎麼辦?帶我給人做喜事飯,紅喜事,白喜事,賺紅包,賺煙。好煙,哪舍得抽哇?拿小店裏叫人代賣,換錢給他治病。”
“我爸沒跟我說過。”方池心裏沉甸甸的。
“不跟人說。”張四貴搖搖頭,“不光不跟你說,也不跟別人說。怎麼說?說我沒錢?沒錢別人也不給你。我就是那時候跟你爸學的手藝。
“小時候我就饞地委食堂你爺爺做的清蒸獅子頭,都是精肉,多好吃呀。跟你爸學手藝才知道,哪來的那麼多精肉?沒多少精肉。”
“沒多少精肉怎麼做獅子頭呢?”嚴麗開口問。
“要不叫手藝呢。”張四貴說,“沒多少精肉,做得跟都是精肉一樣,這才叫手藝知道吧?那時候買肉憑票,有錢都買不著;哪像現在?有錢吃撐了也沒人管你。那時候都在家裏請客。要是做個獅子頭,那客人就說了,這家人客氣。要不那麼多人爭著搶著請方池他爸做飯呢?地委領導家有喜事,也請他。遇到好日子,請不到。過年的時候,忙得不可開交。過一回年,賺好幾月的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