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回來,田市長一直睡不好覺,不是因為天命之年的到來,不是因為內分泌失調,隻是由於心裏一直在吵。
與外麵相比,省城太落後了。
一座有曆史的城,竟然沒個城的樣子。
從東到西,城市建設風風火火。東部是高新區,西部是新城區,東和西,都成了風水寶地,都成了寸金寸土。
南部,是真正的城,是繁華的城。多少年了,省城就固守在這一派繁榮裏,看不到荒涼的天。
向北,省城的新天地?
蜿蜒的母親河,從這裏流過。
有誰能有這樣的恩賜,依母親河而居?
塵土飛揚,廢氣漫天。
城市,就像隨意擺放的大市場。如果不是對岸的高樓的提醒,還以為這是某個年代某個農村呢。
這片土地,有山有水,山清水秀,可為什麼就這般荒涼?
特區,新區,不也是從無到有,一步步嶄新起來的?
難道,沸騰與無爭隻能是格格不入?
國要強盛,這是幾千來亙古不變的真理。
強盛,怎麼強,怎麼盛?
兵來將擋,刀劍相向,那是過去,是遠古。
和平發展,安居樂業,這是現在,是現代。
坐在市長這把椅子上,真有些倦了,不是累,而是倦。
發展,建設,該怎麼進行?
古有文武百官,出謀劃策,良相賢能,助力中興。走上了軌道,卻起了紛爭。難道,天下非有自己來看守,才是正道?
那是封建,是自私。
今有各司其職,集思廣益,肝膽相照,同赴前程。迎來了光明,卻飽了私囊。難道,財富非有自己來占據,才是正大?
那是貪婪,是罪人。
知天命之年,正是享福,頤養的時候,身在這個角色裏,還要撐著,一直撐著,直到退下去的那一天。
最近一段時間,關於省城規劃與建設的討論越來越多,特別是市民,參與熱情從未如此高漲,也許是沉寂了很久,不爭了很久,想要爆發,想要爭一爭了。
昨天,已經吩咐辦公室的丁漢陽打電話了,邀請的對象是規劃局,建委,文化局,民政的一把手。談工作,聊發展,在辦公室完全可以,可那樣太正式。本想隻叫上規劃局局長和建委主任就夠了,可覺得意見還是多多益善。
“小丁,來我辦公室一趟。”田市長打了電話。
“田市長。”敲了門,丁漢陽站到田市長麵前。
“今晚,赴約的幾個領導都沒問題吧。”之前已經問過,田市長還是要確定一番。
“沒問題,領導都能赴約。”丁漢陽回答得幹脆。
“五點,準時出發。”田市長下了命令。
“哎。”丁漢陽不會開車,還要告訴市長的司機。
五點,正是下班的高峰,街上,人流不斷。
走了十分鍾,汽車就一步也走不動了。
“這些人,急什麼呀?”司機發起了牢騷。
“我們趕路,他們趕路,大家都在趕路。”田市長沒有抱怨。
丁漢陽沒說話,隻是聽著市長和司機不多的對話。
飯店到了,是省城一家不大的飯店,沒有星級,沒有豪華,隻是菜做得不錯,夠味。
“啊呀,市長,”田市長剛走出車門,民政局的華局長就熱情相迎,“您可來了。”
“怎麼?嫌我來晚了?”田市長笑笑。
“不,是我來晚了。”華局長也笑笑。
“怎麼,來晚了,卻在市長前頭?”田市長裝糊塗。
“田市長,我作證,是老張來晚了。”文化局的何局長打了圓場,“是老華把四點看成了五點,才早來了那麼一小會兒。”
“好,好,”田市長大笑,“早來,總比晚來好啊。”
見麵之後,一番寒暄,是人之長有的調和。
“人,都齊了嗎?”笑過之後,田市長想起了什麼。
“還有規劃局的章局長,建委的牛主任沒到。”盡管市長沒明著問哪個人,丁漢陽還是及時回了話。
“什麼原因?”田市長轉過頭來。
“打電話的時候,章局長和牛主任都說按時到場。”沒說一個字,丁漢陽都小心翼翼。
“可是到現在還沒來,怎麼回事?”田市長仿佛認定,人沒到就是丁漢陽的過錯。
“也許,章局長和牛主任有事,晚來一會兒。”辦事老到的華局長替丁漢陽解了圍,“不關小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