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大壽,來的多是商賈小官之家,因為提前得知姚國公夫婦要帶著姚景語和姚景昊來赴宴,沈家還特地在大門口台階上鋪了一段上好的紅綢。
彼時,姚景語抬手搭在靜香手背上動作優雅地下了馬車,一襲黃裳雖不算太隆重卻襯得整個人俏麗異常,臻首微抬,沈家門前的風景都豁然一亮。
沈家門前迎客的大管事一見是姚國公府的馬車來了,立馬就吩咐身邊的小廝進去稟報,而他自己則趕緊迎上前行禮。
弓背垂首的同時,還不忘偷偷拿餘光打量了姚景語一眼——
隻覺此女相貌出眾、舉止大方,又是堂堂國公府的嫡女,他們家公子能娶到這般的神仙人兒可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姚景語目不斜視地跟在姚行之和周梓曈身後,落落大方卻也疏離淺淡,大管家又覺得這未來主母恐怕不是個好相與的。
這邊廂沈從文得了消息就匆匆出來迎客,沈從文饒是心底對姚景語十分不滿,可這會兒一眼撞進她俏麗的容顏裏,還是依舊被狠狠地驚豔了一把。
姚景語今日一身俏生生的鵝黃色交頸長裙,腰間一根翠綠色絲絛盈盈束起。一頭如緞般的青絲由靜香的巧手梳了個飛仙髻,兩邊發髻上隻簡單地各斜插了一隻四蝴蝶垂珠金步搖,步搖上垂下的一串七彩斑斕的寶石隨著她步伐的移動在陽光下一晃一晃的,日華籠罩下她整個人就宛如沐浴著陽光而來的九天仙女。
沈從文愣了一愣,迷戀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就快速挪開,然後拱著拳垂首斂目地對姚行之和周梓曈行禮:“國公爺和夫人大駕光臨,下官有失遠迎!”
說著,又轉向對姚景昊和姚景語垂首作揖道:“姚四爺、七小姐,有禮了!”
二人微微頷首。
姚行之對沈從文還是十分滿意的,一直都認為這年輕人有上進心,最關鍵的是性子好,在他手下多年也沒聽說有什麼不好的習慣,就眉眼綻開,笑著抬抬手:“就快是一家人,也別多禮了!”
談話間,沈家父母走了過來,沈母原本一臉的笑容在甫一見到姚景語的時候就迅速地變了一變,濃厚的痛恨厭惡自眼底一閃而過,不過這個時候,做戲還是人人都會。老兩口趕緊上前行禮,姚行之就虛抬了沈父一把,然後命人把禮物送上。
“國公爺、四爺,這邊請!”沈父側身相迎,又扭頭對老妻道,“你招呼下國公夫人和七小姐!”
沈母即便恨不得咬下姚景語身上的一塊肉,可是為了他們沈家的將來,為了自己兒子和女婿的前途,這個時候她還是客客氣氣地笑著將人迎到了後院女眷聚集之處。
沈家地位不高,來參宴的那些夫人小姐們更是極少有機會見到周梓曈這般正統的高門主母,這會兒經沈母一介紹就趕緊爭先恐後地上前行禮,有些拘謹但多少還外加著些興奮。
沈母麵色一沉,本來就嫉妒周梓曈這個年紀與她相仿,卻比她光鮮亮麗了不知多少的貴婦人,這會兒又見她喧賓奪主,且母女兩人都是一個樣的冷眼冷麵,心中厭惡就又上升了不止一個層次。
其實周梓曈平日裏性子本就比較寡淡,再加上和這些人平日裏也沒什麼接觸,很難一時就熟稔起來,但是為了姚景語以後的生活,她還是耐著性子和這些人笑臉交談。
彼時,沈母暗暗對沈家大姐使了個眼色,沈家大姐會意,就走上前一把拉住姚景語的手,熱情道:“國公夫人、母親,我帶著七小姐去後頭園子裏找那些姑娘們去。”
沈母就恍然大悟般拍了拍大腿,站起身來笑嗬嗬地附和道:“瞧我,咱們這些上了年紀的待在這,七小姐肯定是不習慣了,你們快去找年輕人吧!”
周梓曈一直都知道姚景語並不喜歡沈從文,但是眼下形勢擺在這,她和宋玨是不可能的,相較之下,沈家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有他們姚家在,不會有人能欺負到她,這會兒她也希望姚景語能和沈家人多接觸接觸,就點點頭,柔聲道:“去吧!”
兩人出了屋子,往後頭的園子裏去的路上,沈家大姐自來熟地挽著姚景語的胳膊,偏頭看著她不由自主般讚歎道:“七小姐可真是好顏色,人比花嬌,就連我一個婦道人家看了都要心動呢!”
姚景語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胳膊抽了出來,嘴角微勾,淡淡道:“過獎了!”
沈家大姐也不在意她的冷淡,就兀自繼續道:“還是年輕好,不像我,三個孩子的母親了,我家那口子又是個沒良心的,現在除了初一、十五都不進我的屋子了。這女人啊,年華易逝,就得找個可靠的才行!”
說著,悄悄覷了眼姚景語的臉色,見她無甚變化,就為沈從文說起了好話:“不過七小姐大可放心,我弟弟絕對是個值得托付的良人,就算以後你也到了我這個年紀,他也肯定會好好對你的,還有咱爹娘也不會允許你受一點委屈的!”
“他自然不敢!因為他娶了我,我就決不允許他納妾,連通房都不準有!”姚景語忽然停下步子,轉過身來涼涼道。
“什,什麼?”沈家大姐猝不及防地麵上一愕,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自古以來三妻四妾天經地義,她姚景語充其量也就是個世家嫡女,又不是金尊玉貴的公主殿下,憑什麼不準自己丈夫納妾?!
姚景語見她一臉錯愕的樣子,就冷嗤一聲,下巴微抬,嘴角涼薄的笑容也更盛了一分,隻是自她口中一字一句溢出的聲音聽起來卻冰寒刺骨:“我說,沈從文娶了我之後,就不準再有別的女人,至於庶子庶女又或者是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就更別想了。否則,我姚家能把他捧上天,就能把他一下子踩到泥裏去!他要是敢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看我不把你沈家攪個天翻地覆!”
彼時的姚景語神情倨傲,嘴角還噙著一絲挑釁和不屑的笑容,怎麼看都像是個蠻橫無禮,被寵壞了的大家小姐。
沈家大姐今日本來是得了沈母的意要提前給姚景語打個預防針來個下馬威的,好讓她知道嫁進了沈家後,就要靠著丈夫的寵愛和公婆的維護,就得以夫家的利益為先,娘家再風光,那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鞭長莫及的!
可這會兒非但沒能達到預期效果,反而被姚景語先聲奪人,毫不留情地警告了一番,沈家大姐頓時就覺得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裏上不來下不去,沒一會兒就憋紅了臉跟吞了隻死蒼蠅下去一樣。
這麼一個善妒潑辣的悍婦,進了沈家的門之後,真的會聽他們的話為沈家博利益?
兩人之間的氣氛微僵,這會兒還是有別家小姐路過,來打了聲招呼,沈家大姐這才如夢方醒,就很快又跟沒事人一樣招呼著姚景語繼續說笑著往園子裏走去。
姚景語錯後她半步,嘴角勾起的笑容裏慢慢多了一絲狡黠的算計。
晌午過後宴會散了之後,沈從文一路將姚家人送到了大門口,因為宴會上被姚行之誇了幾句故此多喝了幾杯,這會兒酒勁上頭就大著膽子靠近了落後了些的姚景語,小心翼翼道:“七小姐,不知日後有空的時候沈某是否有幸能約你出來泛湖遊玩?”
按理說,現在兩人已經是定了親的未婚夫妻,沈從文提這個要求也並不是很過分。
隻不過,姚景語對他沒有絲毫好感,今日若非是有所需要,她也不會來沈家,至於陪著沈從文虛與委蛇,嗬嗬,她可沒那個心思!
於是就麵無表情地扭頭睨了他一眼,冷冷道:“本小姐沒空!”
沈從文一愣,沒想到會被她在大庭廣眾之下毫不客氣地甩了麵子,這會兒還有別家客人陸陸續續地離開,望向他的目光無一不是憐憫中甚至夾雜著一絲看笑話般的幸災樂禍。
沈從文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攏起,麵上卻還是硬生生地擠出了一個謙和的笑容:“是在下唐突了!”
“小語!”姚行之皺著眉,麵露不悅。
姚景語卻重重地哼了一聲,就徑自越過眾人上了馬車。
“你別計較,她就是小孩子性子,任性了些!”姚行之上前拍了拍沈從文的肩膀。
沈從文忙頷首:“沒事的,七小姐是真性情!”
麵上恭謹,垂下的眸子裏卻又是另一番深沉景象——
這樣一匹胭脂烈馬,他迫不及待地期待著將她壓在身下馴服的那一天!
彼時,上了馬車後,周梓曈微微蹙眉,思前想後,終究還是開口對著一旁閉目養神的姚行之道:“我覺得沈從文這人或許並沒有咱們之前想的那麼好。小語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當眾下他的臉,他卻恍若無事一般,這樣的人說不準就是心思太深沉善於偽裝!”
若不是有所圖,哪個血性男兒會任人如此踐踏自己的尊嚴?
姚行之睜開雙眼,眸中透著了然:“有一些缺點也無妨!”
周梓曈就覺得有些奇怪,夫妻多年,她對姚行之還是有些了解的,他自小就視姚景語如珠如寶,尤其是人找回來後就更是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她跟前。親事如何關係女兒的一生,他怎麼會突然就這般急進草率呢?
想了下,周梓曈就問道:“你這麼急著定下小語和沈從文的親事,難道是有別的原因?”
姚行之麵色陡然凝重了起來,沉默了半晌,就點點頭言簡意賅道:“皇上今年壽辰,再過些日子,西蜀和北元都會陸續來人。之前皇上曾找過我,說是想把小語過繼到賢妃膝下。”
周梓曈麵上一驚,就有些失態地抓著姚行之的手,抖著唇瓣道:“是,是什麼意思?”
皇上在這個時候提出要將小語過繼給賢妃自然不是因為她膝下無子,小語過繼到了賢妃膝下就是名正言順的公主,難道皇上是想……
姚行之看著她,有些疲憊地歎了口氣,麵色沉重道:“就是你想的那樣,皇上之所以私下和我說這事就是在警告咱們,若是不快些將小語嫁出去,就要將她以公主的身份和親到西蜀或者北元。沈從文或許是有些小毛病,沈家或許也不是咱們表麵看到的那樣安分守己,但至少小語嫁過去掌控權還是在咱們手裏,現在有咱們做父母的在,以後有她幾個哥哥,沈從文和沈家就是再怎樣也不可能做出太過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