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就轉身佯怒威脅陳珂:“你要是不幫姚姑娘的忙,我們娘幾個這就收拾了包袱離開,反正你也不管寶兒!”
陳珂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他三十好幾才遇到了這麼個知冷知熱的小嬌妻,又好不容易有了這麼對可愛的兒女,哪裏還是婦人的對手。
不過他心裏不爽,就刻意挑了眉為難姚景語道:“要我出手幫忙也行,不過你得留下來幫我打理三天菜園子!”
“放肆!”宋玨目中一寒。
陳珂卻彎了彎嘴角,撇嘴道:“不過是挑糞澆菜罷了,這麼點子誠意都沒有,還來求人?”
“先生,我願意我願意!”潘淑儀立馬搶著開口。
陳珂眉頭一皺,嫌棄地望了她一眼,有這小姑娘什麼事?他就是想磋磨姚景語讓宋玨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難受而已!
姚景語也不讚成,隻不過她還沒開口,潘淑儀卻徑自從凳子上起身退後幾步跪了下來,滿臉誠意道:“先生,就讓我留下來吧!要是您覺得三天不夠,多久都行!”
陳珂上下打量著潘淑儀,眼中快速劃過一抹興味,但是這會兒也有些騎虎難下,人家小姑娘都跪下來了他總不能還端著架子拿喬吧?於是就氣惱地自鼻間噴了兩股熱氣:“起來吧起來吧!不過醜話我可說在前頭了,要是你堅持不下去,我就絕不出手!”
看這嬌滴滴的樣子也不像是個能做粗活的!
潘淑儀連連點頭。
姚景語張了張嘴還想開口,宋玨卻搶先捏了下她的手心拉著她起身道:“先生說話算數才是!”
陳珂冷哼一聲:“我自是不會食言!”
那婦人上前將潘淑儀扶了起來,笑著附和道:“姚姑娘放心,小婦人一定會好好照顧舍妹的!”
姚景語見潘淑儀十分堅持,最後隻能點頭應下,且吩咐她盡力而為不要勉強,隻不過臨離開前,她又回頭看了她一眼,眸中卻多了一絲疑惑。
她和宋玨回去的時候,兩人拉著手漫步在紅葉林裏,腳下如火紅葉被踩得咯吱作響,姚景語心裏左右思量了番,就試著開口:“你和陳珂先生是舊識?”
“嗯。”宋玨輕應了聲,目光飄蕩在遠方,“辭官之前,他驗的最後一具屍體就是廢太子妃!”
姚景語愣了下,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口中的廢太子妃不就是他的親生母親麼?可是聽這冰冷的語調怎麼感覺像是在說一個毫無交集的陌生人?
“不是說她是病故的麼?”姚景語扭頭望著他冰冷的側顏,小心翼翼地開口,就怕觸到什麼令他傷心的往事。
不過她似乎是想錯了,對於有關太子妃的那段過往,宋玨根本就不在乎了,故此說起來也是語氣散漫:“當初人死的時候正是她自己的生辰,太子府中請了不少賓客,陳珂也在列,人被發現的時候胸口正中一把剪刀,陳珂是當堂就驗了屍的。”
宋玨頓了下,隨後嘲諷一笑:“隻不過後來傳出的消息無一例外都是病故。”
姚景語心裏不由得一咯噔——
既然能有資格參加太子妃的生辰宴,定然都是非富即貴的身份,這麼多人,最後卻愣是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可想下令封口的人身份有多高!而這個人……除了那高位之上的九五之尊,姚景語再想不到第二個。
而且如果隻是封鎖了太子妃真正的死因,陳珂定不會反應激烈到自此再不肯觸及仵作一事,姚景語越發地肯定這其中定是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內幕。
她咬了咬唇,就再問道:“是自殺還是他殺?”
宋玨頓下步子扭頭望她,嘴角勾起了一絲瀲灩的笑容:“自殺!”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不見有任何情緒起伏。
宋玨說著,就突然攬著她的腰一個旋身將她抵在身後的樹幹上,兩手撐在她的耳邊,定定地望著她如花般嬌美的容顏,任由紅葉在兩人發間、肩頭肆意飄落。
“你,你怎麼了?”姚景語下意識地舔了下幹澀的唇瓣,迎上他灼熱的視線。
宋玨粲然一笑,就抵著她的額頭幽幽道:“其實那女人自殺的時候,本王就在暗中看著……”
姚景語猝不及防地瞪大眼睛:“那你為什麼不阻止?”
宋玨隻是笑著,卻不肯再往下說。
他不阻止,是因為李妍若不按著前世的痕跡死去,後麵的所有事情就會徹底與前世背道而馳,彼時的他尚不足以掌控大局,為何要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去觸及自己的利益呢?更何況前世若不是因為李妍,後麵宋衍也不會將一腔由愛生恨的怒氣全都發泄在他的身上,刻意對他百般打壓,甚至於到最後在知道他身世真相的時候一怒之下將飽受寒毒的他送上了形勢嚴峻的西蜀戰場,從此一去再無回頭!
生而不養,養而不教,很多時候宋玨都會在想,或許正是因為有宋華沐和李妍那樣一對天下間獨一無二的父母,前世的時候他才會將自己束之高閣,冷眼旁觀這滿目山河間的蠅營狗苟,以至於任何人都不能令他心底泛起一絲漣漪,直到後來遇上了意外闖進他生命裏的姚景語,他的生命才慢慢開始鮮活……
其實直到這一世李妍自殺的前夜,宋玨才從她口中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知道她之所以一直對他這個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冷淡漠視甚至是惡意相待完全是因為他的存在於李妍來說,從來就不是血脈相係的兒子。那個徹底困在愛情裏無法自拔的愚蠢女人,初初生下他是為了將他作為討好自己心愛丈夫的工具,可後來見他非但不能讓宋華沐歡心,反而令他們夫妻間的感情更生嫌隙,於是就毫不猶豫地將他棄如蔽履不管不問甚至是瘋狂到想過要暗中害了他的性命。
饒是早已看淡了人世親情,在想起那對給了他性命的父母之時,宋玨都依然覺得可笑,一個為了至高無上的權勢,一個為了鏡花水月的愛情,最後造出了他這麼個冷血無情的怪物!
宋玨將腦袋往後撤了撤,抬手將姚景語鬢邊散落的一縷碎發別到了她的耳後,盯著她明亮的眸子道:“你會不會覺得本王太過狠心了?”
姚景語輕輕地搖了搖頭,都說父母是孩子的第一麵鏡子,太子妃死的時候宋玨不過還是個未滿十歲的孩子,她相信這其中肯定是有內情。
宋玨眼底驟然劃過一絲亮光,就俯下身噙住了那一抹嫣紅輾轉纏綿,半晌才將人放開:“本王真是恨不得能把你藏在袖子裏隨時帶在身邊。”
姚景語低下頭,撲哧笑出了聲,末了她想了下還是好奇了起來:“能告訴我太子妃為什麼要自殺嗎?”
她莫名地就覺得宋玨肯定知道內情。
“因為這之前發生了一件事,她知道,她再也沒有可能和她心愛的丈夫回到當初那般她自認為的舉案齊眉的場景了……”宋玨拉起姚景語的手,一邊繼續往前走著一邊事不關己地冷冷道。
姚景語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但也大約明白了一二——
太子妃的自殺和廢太子有脫不掉的關係。
姚景語沒有再開口,因為那兩人的愛恨情仇、是非對錯輪不到她去評判,隻是看著牽著她前進的這個冷峻背影,心裏卻一陣沒來由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