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不在裏頭嗎?”姚景語問道。
燕青搖頭,語氣有些艱澀:“王爺出去了,燕白私自動手殺了遠黛,依著夜殺不準自相殘殺的規矩,他犯了大過。今日王爺會在倚翠閣一幹手下麵前親自對他行刑。”
哪怕燕白是夜殺的二統領,也不能因為私人恩怨動手處置夜殺的人,宋玨是必定要在眾人麵前給一個交代的。
姚景語略一思忖,問道:“刑罰很重麼?”
燕青拱拳:“王妃放心,王爺有分寸,不會要了他的性命。”
又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道:“這也是他該受的,否則總是長不了記性!”
夜幕降臨之後,宋玨披著一層淡淡的水汽回了府,姚景語隻聽夜一等人說燕白受了整整一百鞭刑,每一下都是宋玨親手所賜,差不多去掉了半條性命。
靜香和林振成親前的這一段時間,燕白一直都在養傷。
八月初二之日,風朗雲清,宸王府裏一大早就人影穿梭,北邊賜給林振的院子裏張燈結彩,一片喜色。
夜色微幕,燕白趴在床上迷迷糊糊之際記得今日原本該是他和靜香成親的日子,聽得外頭隱約傳來的絲竹喜樂之聲,心頭陡然一跳,忍著背上的傷痛就下了床。
出了屋子,聲音越發地清晰,燕白臉色愈發沉重,不由地加快了步子。
然走到院門口時,卻被夜三、夜四以身子擋住了去路:“二統領,王爺吩咐,今日不準您出院門!”
“讓開!”燕白捏緊了拳頭,冷聲嗬斥。
換做了平時,就算夜三夜四聯手也不是燕白的對手,但如今他重傷在身,與手無縛雞之力無異。
燕白顯然也是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深吸一口氣:“我隻問你們,那樂聲是何處傳來的?今日府裏是誰在辦喜事?”
夜三夜四二人相互對視一眼,最後還是夜三開口道:“是林振和靜香姑娘今日成親。”
“啊——!”話音剛落,燕白額間青筋鼓起,就跟一隻紅了眼睛的猛獸一樣舉著拳頭就朝兩人砸了過去。
他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夜三夜四一時間竟奈何他不得,最後還是夜三拉住了夜四,暗暗朝他使了個眼色,兩人刻意退了一招,放燕白衝了出去。
“你剛剛拉我做什麼?”夜四不悅地皺了皺眉,將他還黏在自己身上的手一把拂開。
夜三冷著一張臉:“我看不慣成不成?”
燕白和靜香原本今日要成親的事早就在他們之間傳開了,可莫名其妙的燕白殺了遠黛,這新郎官居然就變成了林振。古語有雲,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這種事情,換做了任何一個血性男兒都受不了。
兩人行完禮後,宋玨便和姚景語一路拉著手回了景園,並未和其他人一起喝酒熱鬧。
“你說好端端的林振為何會在這個時候提出要娶靜香?”姚景語一臉的不解,又蹙著眉自言自語道,“難不成他一早就看上靜香了?”
宋玨心道讓她以為林振喜歡靜香也好,免得多生事端。事實上,連他都所料未及,他讓林振找個人成親,林振這是在和他無聲的抗議?
正欲開口之際,有手下前來稟道:“啟稟王爺,燕侍衛去新房裏鬧了一場。”
宋玨扭過頭來,麵色未變:“現在如何了?”
“靜香姑娘出來見了他,燕侍衛傷重昏了過去,被抬回了房裏。”
姚景語看向宋玨,道:“燕白那邊……回頭……”
宋玨眯了眯眸:“明日本王親自去找他談談。”
姚景語點了點頭,但這時她未曾想到宋玨找燕白談過之後並未讓他解開心結,靜香成親的第三日,燕白自請離了宸王府。
再見到他的時候卻是在一個月後西蜀議和使臣進京之際的接風宴上,而彼時的他卻跟在了宋華淵後頭。
彼時,宋玨和姚景語同對麵款步而來的宋華淵狹路相逢,宋華淵刻意朝身後看了一眼,不懷好意地笑著同宋玨打了招呼。
宋玨卻看都沒看燕白一眼,隻彎了彎嘴角,拉著姚景語的手道:“走吧!”
倒是姚景語側目多看了燕白一眼,對上了他略帶著閃躲卻又暗夾不甘的目光。
姚景語心中深歎一口氣,沒想到燕白會因為靜香的事情遷怒到宋玨,認定了他偏袒林振,處事不公,現在竟投到了他們的死敵宋華淵手下。
何家有意將何寶嬋嫁給四哥,從她這裏下手無果之後,何夫人直接便找上了她母親。
母親許是問過了四哥的意思,最後以四哥要為趙湘湘守足三年不娶妻的借口委婉回絕了何夫人。
此言一出,姚家無意和何家結親無意靠上鄭王這一派便昭然若揭。
宋華淵許是惱羞成怒,暗自吩咐底下人已經不止一次給她父兄試過絆子了。
“阿玨,燕白現在投靠了宋華淵,會不會給咱們帶來麻煩?”姚景語擔心道。
宋玨恍若根本沒將這事放在心上,隻彎了彎唇,道:“回去後本王再與你詳說。”
進了席中,對麵坐的正是此次西蜀的議和代表,姚家軍的手下敗將,薛延旭的心腹奉天將軍寧康。
寧康嘴角帶著笑,然看向宋玨和姚景語的目光卻並不友好。
“見過越皇!”開席後,寧康起身,並頷首道,“越皇,我皇有意與南越永結同盟之好,願親赴兩國交界的金沙灘,簽訂和書,兩國永不再戰。皇上仰慕您往昔風采,想邀您一同前往,希望能麵對麵簽下和書。”
金沙灘地處南越和西蜀交界之處,地形複雜,以往兩國在此交手十分頻繁。
此言一出,宋衍皺了皺眉,最後卻笑道:“寧將軍先坐吧,今日是朕為你們設下的接風宴,議和一事稍後再議。”
寧康挑了挑眉,未再言語,回了席位之後,卻是看向了對麵的宋玨,別有深意地勾了勾唇。
就宋衍是否要親赴金沙灘議和一事,翌日的早朝分成了兩派,吵得不可開交。
以姚行之為首的一眾臣子自是不同意,西蜀慣來狡詐,皇上一旦出了事,到時候南越必定大亂,西蜀便有了可趁之機。
而以何首輔為首的主和派卻是一力支持,言明蜀皇都親自前往,若是宋衍不去的話豈非說明南越怕了他們?
最後,姚行之道:“皇上,老臣願率兵親往,皇上萬萬不可以身犯險!”
何守欽冷哼:“若皇上不去,豈不是白白讓西蜀那些蠻子笑話?”
姚行之厲眼一瞪:“若西蜀別有用心,到時候皇上出了事誰來負責?”
宋衍微微眯眼,不知為何突然就想起了年輕時候和姚行之一起並肩作戰的畫麵。
他字字句句為他著想,可他,能相信他嗎?
彼時,宋華洛站了出來,道:“父皇,兒臣願前往金沙灘。”
宋華淵不甘落後:“八皇弟,你是何身份,豈能代表父皇?”
非嫡非長,又不是太子,宋華洛這心,也太大了些!
“行了,都別再吵了,此事容後再議!”宋衍捏了捏額頭,頭痛欲裂,故擺手道,“先退朝吧!”
宋華淵不甘心地捏著拳頭,恨恨地看向了姚行之和宋華洛的背影。
姚家投靠老八了?否則他們怎麼就一個鼻孔出氣呢?
“王爺不必著急,等宸王勾結那清虛道長的事情爆出來,姚家便是強弩之末。”何守欽錯後他一步,壓低聲音道。
宋華淵冷笑,眼裏泛著幽光:“本王不急,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不是麼?”
寧康來了雲陽城之後,除了進宮麵見宋衍,大多數時間都是閉門不出,更遑論暗中結黨了。
宋衍一直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對西蜀求和的誠意亦多信了幾分。
實則這也並非相信不相信的問題,年紀大了,宋衍不想打仗。國庫裏有銀子,他更願意拿來建造行宮用來吃喝享樂。是以,同西蜀永結同盟是必然要走的一條路。
然就在接風宴結束的第二日,宮中卻是發生了一件大事。
清虛道長因為觸怒聖上,龍顏一怒之下被關進了宮中秘牢。此事一出,滿朝嘩然。要知道,宋衍寵信清虛道長幾乎已經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清虛道長這是犯了什麼錯竟讓皇上如此盛怒?
不知情的人猜測窺探,卻萬萬想不到情況遠比表麵上看起來要嚴重得多。
彼時,滿身傷痕的清虛道長被押著跪在了禦書房裏,下頭站的正是圓音和宋華淵。
宋衍派去審訊的侍衛道:“皇上,屬下無能,未能撬開這賊子的嘴。”
宋華淵瞥了眼清虛道長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卻道:“父皇,兒臣手下有一人,倒是識得這心機不純的賊子。”
宋衍繃著臉沉吟道:“何人?”
宋華淵朝殿外看了一眼,片刻,燕白麵無表情地走了進來。
宋衍對宋玨身邊的兩個雙胞胎侍衛有些印象,故見到燕白的第一眼還是有些震驚的:“這不是宸王身邊的人麼?”
宋華淵道:“正是。”
“你有何話說?”宋衍盯著燕白,鷹眸銳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