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臉色稍微變了變,姚景昇就知道他已經察覺出來了。
他勾唇一笑,漫不經心地開口:“這島上,埋了整整有五十顆火彈,就在咱們的腳底下,便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是插翅難逃。”
宋玨不怕死麼?
不,其實他是怕的,因為他不是一個人,任何會傷害到姚景語的事情他都害怕。
可是這會兒他麵上卻不顯,他不相信姚景昇布了這麼一個局就是為了和他同歸於盡的。
宋玨自顧自地替自己斟了杯酒,彎著嘴角看他:“把你的目的說出來吧!”
姚景昇仔細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低聲笑了出來,他嘴裏呢喃:“其實,我一直都不明白自己比你差在哪了?”
就像他做的那個夢一樣——
宋玨除了那張臉,明明一無是處,可姚景語卻死心塌地地愛著他。
他看著自己悲傷憤怒心痛,一如這一世所經曆的一模一樣。
姚景語愛宋玨愛到能為他受盡烈火煎熬,那宋玨呢?
他能為她做什麼?
姚景昇斂了神色,將視線挪開,一字一句地開口:“曾經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自卑而又敏感,你愛她卻因為自身的原因覺得配不上她而經常私底下疑神疑鬼。但這些你不敢和她說,可我知道你心裏一直在矛盾掙紮,就連她和我們幾個哥哥走得近了,你都要發作好長一段時間。你覺得姚國公府裏的人都容不下你,事實上,真正容不下你的是你自己。我覺得,其實你並沒有那麼愛她,至少,你比不上我。”
宋玨眸中倏然一緊,他說的都是前世真是存在發生過的事情。
他不由自主地攏起雙手,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姚景昇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但後來,我才發現我錯了。愛情本來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對她再好,可也抵不過你在她心裏的位置。我覺得你對她不好不夠愛,可我忘了,姚景語是個多聰明的人啊!你要是真的對她不好,她又豈會對你死心塌地呢?我想娶她想和她在一起,所以心裏不受控製地將你惡化到了最醜陋的程度,似乎隻有這樣,我才能心安理得地去不擇手段將她搶到自己身邊來。”
話說到這裏,宋玨基本上已經知道他也知曉了前世發生的事情,她問:“前世我死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隻知道,姚景語抱著他的骨灰跳下了轉生台的陣眼裏,可為何姚家其他人都沒有阻止她呢?
姚景昇閉了閉眼,似乎極不願意回想起那一段往事:“父兄戰死、和親西秦、烈火焚身、挫骨揚灰。”
父兄戰死、和親西秦、烈火焚身、挫骨揚灰?
他的小語那麼好,可最後卻經曆了那麼多的絕望。
宋玨倏然間紅了眼睛,若非此時有心無力,他肯定一掌就對著姚景昇打過去了。
他那麼珍惜那麼愛重的人,到最後卻不能護她安好。
他攥緊了雙拳,紅著眼睛問他:“這就是你所謂的愛?”
是啊?這就是他所謂的愛嗎?
如果他一早就知道後麵的事情會變成那樣,他不會一錯再錯的,他寧願,看著宋玨和姚景語恩愛幸福。
姚景昇深吸了口氣:“其實,今天你能來我還是挺佩服你的,至少說明你是真的愛她真的愛葡萄。”
宋玨冷聲道:“本王愛不愛她用不著你來試探!”
姚景昇完全不在乎他的冷言冷語,他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天下再無人能與你爭鋒,他日一統天下之後,你比你的那位皇祖父會更加地位高權重。你身體裏留著宋家人薄情寡性的血,你掌握著天下,那時候,你能保證一心如初嗎?高處不勝寒,坐上那高位的人往往變得連他自己都無法控製。你坐擁帝位,能保證你自己隻有小語一個女人嗎?”
“所以呢?本王需要向你證明?”他和姚景語之間的事輪不到任何人來管,別人愛怎麼想便怎麼想,隻要她相信就夠了。
姚景昇幽幽歎了口氣:“我隻是希望她能幸福。既然你明知是送死,還是來了,那我便信你一回。”
信你是真的愛她勝過自己,信你能給她一輩子的幸福。
也算他力所能及也是自以為是地幫七妹最後一次吧,以後,她再也不需要他了……
“宋玨,咱們來打個賭如何?”姚景昇忽然笑了起來。
彼時,燕青和燕白正在岸上等得焦急,一個時辰過了,島上卻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燕白再也沒耐心了,他氣勢洶洶地就要往島上去,秦劍往前一步,抱著劍擋在了他的麵前:“主子有令,這是他和宸王兩個人的事情,不容許任何人插手。”
燕白往地上啐了口,直接抽出身上的佩劍對著他,飆著髒話破口大罵:“老子放你娘的屁!”
要是王爺好好的,姚景昇那等小人自然不可能動得了他,但關鍵的是他現在身體虛弱,武功又隻剩下了一成不到,他們怎麼可能放心?
“兄弟們,給我殺上島去!”燕白高聲大喊。
一向冷靜的燕青這次也和他站在一邊,秦劍也不甘示弱,雙方很快就刀劍相對。
差點動起手來的那一瞬間,突然接連傳來“轟隆”幾聲巨響,仿佛大地都在跟著顫抖。
眾人不約而同地朝那聲響望去,隻見原本孤零零立在海上的小島瞬間升起了一朵巨大的火紅蘑菇雲,那伴隨著煙霧熊熊騰起的火焰染紅了半邊天空。
“王爺——!”燕白張大了眼睛,大喊一聲。
秦劍也是驟然白了臉,皇上自己還在島上呢,怎麼現在就引燃火彈了?
兩方人馬都是迅速上了一早就準備好的船,去尋各自的主子。
就在火彈爆炸的那一瞬間,遠在墨家莊的姚景語豁然睜開了眼睛,猛地從床上坐直身子,嘴裏喊著:“阿玨!”
宋華芷剛剛給她擦過臉,正背過身在擠帕子,聽到動靜,不僅喜極而泣:“小語,你醒了?”
“華芷?”姚景語臉上還有錯愕,她搖了搖腦袋,四周看了一圈,“這是墨家莊?”
宋華芷點頭,同時又雙手合十:“謝天謝地,你總算是醒過來了。”
姚景語急忙問道:“阿玨呢?”
她剛剛做夢夢到宋玨出事了,甫一醒過來,總覺得夢裏的畫麵簡直是清晰得讓人害怕。
不顧宋華芷的勸阻,她匆匆掀了被子,踢踏著繡鞋就下了床。
葡萄正坐在外室的圓凳上一個人乖乖巧巧地玩宋玨給她買的小麵人,見娘親醒了過來,葡萄雙眼一亮,放下手裏的麵人,哧溜一下從凳子上滑了下來,朝姚景語撲了過去,脆生生地喊道:“娘!”
姚景語看到活潑可愛的女兒,也是心頭一喜。
她笑著把人抱了起來,問道:“你爹呢?”
“爹出去給娘脈桂花糕去了。”葡萄雙眼亮晶晶的。
買桂花糕?
這種借口也就能偏偏葡萄這種小孩子了。
她扭頭看向了宋華芷,宋華芷有些心虛地撇開了眼,不敢直視她。
這時,姚景昊剛好過來,看到姚景語醒了,他先是一喜,隨後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揚起的嘴角瞬間垮塌了下來。
他還是一點沒變,依舊和當初一樣喜怒形於色。
姚景語心裏有了些底,她將葡萄放了下來,柔聲道:“葡萄,你先自己去院子裏玩,娘和四舅舅還有華芷姑姑有些話要說。”
葡萄乖乖地點頭,姚景語又叮囑清芷:“多看著點,別讓她摔倒了。”
清芷頷首,隨後轉身出去追葡萄。
姚景語抬手揉了揉眉心,走到主位上坐了下來:“四哥、華芷,你們也坐吧!”
姚景昊和宋華芷相互對視了一眼,這才各有心思地坐了下來。
姚景語看著這兩人,一柔一剛,一粗枝大條一細心小意,天生就該是一對。
隻是當初墨家人救了宋華芷回墨家莊之後,墨家莊常年纏綿於病榻的小公子喜歡上了她,雖然墨小公子沒有做過什麼逼迫之事,但他受不得刺激,之前聽說姚四想娶宋華芷便發了回病,差點就這麼去了。
宋華芷到底念及墨家當年的救命之恩,不敢再刺激到他,和四哥的事情就這麼耽誤了下來。
如今四哥就跟在墨家大公子的鏢局裏做事,做好了守株待兔一輩子的準備。
姚景語當時隻覺得這兩人好事多磨,如今想來,她和宋玨豈不是比他們更加曲折?
“四哥,阿玨去哪裏了?”姚景語麵色平靜的問他,但那雙清澈的眸子看著你讓你沒辦法說謊。
姚景昊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宋華芷開的口:“他去找姚景昇了。”
姚景語捏緊了椅子把手:“什麼時候去的?”
“有三四個時辰了吧!”宋華芷道。
姚景語連想都沒想,當機立斷就站起身:“我要去找他!”
姚景昊起身攔住她:“太危險了,而且你該相信宋玨,他一定能平安無事地回來的。”
她不相信,要是真的平安無事她剛剛怎麼會好端端地做那種夢?
她不想再像四年前那樣,隻能在後麵為他擔憂焦心,卻不能幫上他一點兒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