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宋瑾的傷勢穩定了下來,暫時再無性命之憂。
西征軍中,除了女帝陛下的親兵之外,早已全都聽從宋皓軍令。
察欽可汗帶了一支極其善戰的精兵扮作中軍混入了軍營,為的就是和宋皓一起裏應外合將那支親兵盡數斬殺。
彼時,夜色黑沉,黑暗中跳動的火焰照在上首正談笑風生的兩人臉上,現出一種詭異的光芒。
今晚正是西域大軍和宋皓手下的人聯合剿殺女帝親兵的日子,而恢複了一身可汗裝扮的察欽可汗正和宋皓舉酒暢飲等待佳信。
宋皓的嘴角始終噙著一絲俊美而又略顯陰邪的笑,察欽可汗勉強扯著嘴角,心裏卻越發防備。
兩人有一茬沒一茬地聊著,雙方對各自的提防都看在眼裏,卻也隻是笑而不語。
直到夜空中一朵絢麗的禮花綻開,雙方才各有深意地彎了彎唇。
察欽可汗道:“恭喜安陽王殿下,此番除了女帝陛下的親兵,便可手掌西征軍,拿著女帝陛下的詔書回朝登基了。”
自古以來,掌兵權者才有話語權,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用盡心力將女帝陛下引到邊關之地來。
宋皓一口飲下了杯中的酒,微微挑眉,神情慵懶地抬了抬手裏的空酒杯:“大汗,同喜!”
“哪裏的話?這都是殿下您運籌帷幄,希望日後咱們還像今日一般,永結同盟之好。”察欽可汗也一口飲下了杯中的酒。
說話間,兩匹快馬先後疾馳而來——
“報——”分別是察欽可汗手下的西域士兵同宋皓的心腹。
兩人翻身下馬,西域士兵跪下稟道:“啟稟大汗、安陽王殿下,女帝手下一萬親兵已盡數斬殺。”
“哈哈哈,好!”察欽可汗忍不住內心欣喜拍桌而起,仰著頭哈哈大笑,那粗獷的笑聲在空氣裏回蕩久久不歇。
宋皓似譏似誚地勾了勾唇,眼底浮起一絲無盡冷意。
察欽可汗得意之後,才發現後頭跟著的那個兵士手上提著一個錦盒,那錦盒看起來華貴無比,隻是卻滴滴答答地往外滲著血跡,空氣裏彌漫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腥味。
“殿下,這是……?”察欽可汗向宋皓遞了個不解的眼神。
宋皓笑著站起身,示意那兵士將錦盒打開——
裏麵赫然露出了一個鮮血淋漓的人頭。那人死不瞑目,雙目憤然遠瞪,臉上表情異常猙獰。
察欽可汗睜大了眸子,這才看清楚那人到底是誰——
“明,明親王殿下?”饒是一向鎮定冷血的察欽可汗心中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聖元帝在位期間,除了文治武功之外,最為人稱道的便是知人善用。
其中,他的親弟弟明親王更是天下兵馬大元帥,比之當年驍勇善戰的姚家父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宋皓將人殺了,無異於是給他們除掉了一個心腹大患,隻不過——
“殿下,明親王好歹是您的親叔叔,你將他處置了若是有一天您父皇和母後回朝的話……”
察欽可汗心底對宋皓這魔頭的手段之殘忍越發忌憚。
宋皓淡淡掃了錦盒裏的人頭一眼,漫不經心地翹著唇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是父皇和母後真的回來又怎麼樣?”
也是,這魔鬼連自己的親叔叔和親姐姐都要殺,想來對自己的父母也沒多少感情。
察欽可汗心裏正暗暗罵著,便聽宋皓又緩緩說了起來:“皇叔向來都站在皇姐那一邊,有他在,本王很難順利登基。”
反正是景朝的將軍,死了也好。
察欽可汗除了一開始的震驚之外,現在倒多了些幸災樂禍——
也不怪宋瑀死不瞑目,死在自己親侄子的手上冤是不冤?
若有朝一日,他們和宋皓鬧翻了,便將他親手殺了自己親叔叔的事情捅出去,到時候景朝豈非大亂?他倒要看看,一向以仁義禮孝治國的泱泱天朝能不能容得下這麼一個天生反骨的魔頭?
宋皓對察欽可汗的心思恍若未覺,輕笑幾聲之後,便吩咐那一直低著頭的兵士走上前將錦盒奉上:“這是本王對大汗的一片心意。”
察欽可汗大喜:“既如此,本汗便先謝過殿下了!”
拿下景朝兵馬大元帥的人頭,與他們西域而言未嚐不是一種士氣激勵。
隻這小人殺了自己的叔叔也就罷了,卻連個完整的屍首都不給人留著。
宋家皇室出了這等不孝不悌之人,真真乃是作孽!
宋皓垂了垂眸,彎著嘴角幽幽道:“大汗不用客氣,本王還有最後一份禮物要送給你。”
最後一份禮物?
察欽可汗心中隱隱有些奇怪,隻覺得這並不大像是宋皓的作風。
他眼高於頂,什麼時候慣於在他麵前低頭討好了?
“不知是何禮物?”察欽可汗盯著宋皓謹慎開口,然到底心裏得意,卻忽略了那與他站得極近,剛剛將錦盒遞給他的人忽然抬起頭來。
那人相貌出色,俊美中帶著穩重的儒雅,一看便知不是一般人。
還沒待察欽可汗反應過來,那人卻跟變戲法似的手中滑出一柄短刃,手腕翻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直地紮進了察欽可汗的胸口。
“大汗!”他身後那幾個西域高手驟然大驚,卻隻能護著察欽可汗連連後退。
察欽可汗捂著胸口,雙目圓瞪,眼珠子似是要掉下來一樣:“你是何人?”
那人眼中掠過一絲殺氣騰騰的冷意,麵無表情道:“景朝女帝陛下的皇夫,林軒!”
察欽可汗大駭,連傷口的劇痛都顧不上了,他慌不擇路之下將目光轉向宋皓:“有刺客,將人拿下!”
宋皓卻彎著唇,緩緩踱著步走過來與林軒並肩而立,挑著眉不急不緩地開口:“這刺客便是本王送你的禮物,大汗不喜歡嗎?”
話音剛落,連思考的機會都沒有給察欽可汗留下,便身形如鬼魅一樣在那些高手之間穿梭了過去。
待到眾人回過神來時,宋皓手裏已經多了一個鮮血淋漓真正死不瞑目的人頭,察欽可汗的身子重重倒在地上。
宋皓將手裏的人頭像扔垃圾一樣隨手一扔,薄唇輕啟,瀲灩的嘴角漫出一絲諷意盡然的冷笑:“若羌國帶領西域十八國叛亂,本王遵女帝陛下聖諭,將十八國叛軍盡數剿殺,一個不留!”
……
半個月後,中軍內帳。
宋瑾仰頭看著夜空中一道金色火花劃過之時,嘴裏不由得輕喃:“皇叔帶著的人應當已經在齊荀的帶領下深入了西域叛軍的內部,將他們都拿下了。”
其實,若是沒有宋皓這一出,宋瑾原本是想從十八國內部下手,分而化之,讓他們自己人先亂起來。
她到底存了仁義之心,沒有宋皓那樣殺伐果斷。
彼時,宋瑾依偎在林軒懷中,低低開口:“阿軒,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過仁慈?沒有皓兒那樣處事果斷?”
若是按著她的法子,上兵伐謀從內部分化,或許能減少這一次戰亂的身亡,但卻不能保證幾年之後亦或是十幾年之後修生養息的西域各國會不會再來一次聯合叛亂。
而宋皓這樣一來,以鮮血祭權威,以人命奠聲勢——
不僅大大削弱了西域各國的兵力,而且極大地威懾了那些沒有參與這次叛亂的小國。
便是他們還有實力,終其一生,隻要她這個女帝在位,他們絕不敢再重蹈覆轍。
林軒輕聲笑了起來,慢慢地撫著她的背:“他手段狠辣,所以隻能俯首為臣,而這天下,是需要以仁義來治的。”
如今天下太平,需要的是治國之君,而不是好勇鬥狠手段狠辣的平亂之君。
聖元帝在位的時候便和如今的宋皓一樣,對於膽敢有異心或是稍稍有些異動的人便株連九族,寧可錯殺一百也絕不放過一個。
正是因為他的雷霆手段,統一中原不過十幾年的景朝如今才能政治清明百姓安康。
更有——
林軒其實也挺佩服宋玨的用心,他的手段越淩厲,便給了宋瑾越多後路。
屆時,她以溫和手段治國,便能迅速收攏那些草木皆兵的臣子之心。
隻不過,林軒的語氣頓了頓,側過身子直直地看著宋瑾,麵色不愉:“他到底是傷了你!”
便是後來知道了宋瑾和齊荀的打算,林軒依然不能釋懷。
就算是做戲,到底是他的親姐姐,他怎能下如此狠手?
他算計人心,卻沒想過若是當時察欽可汗鐵了心要取小槿的性命——
他就沒想過會出這種意外麼?!
宋瑾卻並不計較,而是溫和地笑了笑:“他到底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弟弟,我一直都信他不會真的做出那種事情的。”
林軒抿了抿唇,沒有在回答,隻是輕輕將宋瑾身上的褻衣褪了下來。
那一劍正中胸口,雖然後來用了秘藥,傷口很快痊愈,但還是留下了一個淡淡的傷疤。
他麵露疼惜地輕輕摩挲著那塊微微凸起的疤痕:“疼不疼?”
“疼呢!”宋瑾難得地像個小女人一樣輕笑一聲,林軒麵色驟變,豁然起身揚聲朝外頭吩咐道:“來人……”
“我騙你的呢!”宋瑾笑著打斷他的話,拉著他重新坐了下來,“都半個多月了,而且齊荀給我用的是最好的藥,早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