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是春日遊園時(2 / 3)

“沒什麼可是的,我隻是個連爵位都沒有的庶出王子,不是媒體的焦點。還有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賞花,你不用擔心了。”

蕭櫳沒有再說什麼,他很少表露自己的情感,但從他微鎖的眉宇間還是可以猜出他並沒有完全平和下心氣。

等到達水木行宮正門的時候恰好剛過巳時,遠方響來鍾樓清脆的報時聲,太陽也愈發有些大了。

王家行宮的園林區平時是對外開放的。飄揚的木國蒼龍旗在地麵上映射出抖動的影子,似乎彰顯著這個諸侯國在科技之下蒸蒸日上的國力。不過,《周易》不是也有“亢龍,有悔”的古訓麼?

端木栒仨人穿行在水木廣場上,隨處可見五六個人紮成一堆兒進行蹴鞠比賽。

“喂,幫忙撿一下球!”

剛聽到呼喊聲,就看見一個蹴鞠球從空中飛了過來,端木栒剛想伸手,卻沒想蕭櫳快他一步抬起腿,用腳穩穩地接住了球,然後把球踢高,輪流用左右腳接後再踢高,任憑球在半空完成一次次漂亮地旋轉。這樣嫻熟地來回了幾十次不間斷。待那喊話之人跑了過來,蕭櫳把球踢給他,那人和周圍許多圍觀的人都不禁拍手叫好了。

“欄欞,你球技不錯啊。不愧是咱們學校蹴鞠隊的種子選手。”端木栒佩服地說道。

蕭櫳隻是舒展了眉毛,淺淺的笑了笑,流汗的麵龐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俊朗。

在寒食清明的這段日子裏,掃墓祭祀這些傳統也自是不能少的。人們大多在前一天便放假離了工作,大家族的會回到宗祠對著列祖列宗們的排位拜上一拜,由當家的彙報下一年家族的情況,一般人家則會乘公交專線去木靈山公墓或千崐山林族公墓給以逝的親人獻上一束花表達哀思。原本還會有在晚間的十字街路口為先人燒冥幣和紙衣服的習俗,但皆因木生火,燒火於木國不利,被前幾代木王禁止了。現在雖都不信這些隻信科學,但也很少有人再這樣做了,說什麼“環境友好”之類的。不過冷清的介之推紀念館倒似乎可以證明科技文明興起後人們對曆史文化名人的遺忘。

而對於年輕人來講,清明之際更多意味著踏青郊遊。想想本就是姹紫嫣紅的水木行宮更添垂櫻之粉紅,倒也再沒什麼能更體現林都之春的了。

端木栒他們一走進行宮入口,一片盛開的金黃色連翹便映入眼簾,仿佛連心裏也開了花似的。“啊,今年又趕上林都之春了!”蕭櫳讚歎了一聲,之前的不愉快一掃而光。都說“春脖子短”,能看到如此美景,想必是誰也會激動起來。

“真想把所有的花都看個遍啊!”端木栒掏出大屏手機開始照相。

東宮殷爵則一直微笑著,他循著草坪上的小徑,爬上斜坡,然後向回廊的入口處折過去。端木栒和蕭櫳也跟著走了過去,但也沒忘四處張望一下。

“快看,那邊便是日本進貢的櫻花樹!”

順著東宮殷爵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可以看見大片的垂櫻。低垂的細長的枝梢上成簇成簇地開滿了紅色八重櫻,像這樣的花叢,與其說是花開在樹上,不如說是花兒鋪滿了枝頭。

“自小我便喜歡這裏的桃花,不過現在看來櫻花更是別有風味呢!”

東宮殷爵說著,就這樣躺在了垂櫻下的草坪上。他雙手交抱著放在後腦勺下麵,閉上了眼睛。

端木栒和蕭櫳也一起正對著他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才走多少路你就累了,在這種地方睡覺,不難為情嗎?”端木栒說。

“我沒有睡覺,隻是想著《莊子?逍遙遊》裏“生物之以息想吹也”的句子,倒也想聽聽風的聲音。”

三個人都默然下來,隻是還能聽見微風吹綠嫩草、搖曳枝葉的聲音,感受到掠過額前的頭發、滑過衣襟下肌膚的吹拂。

“落英繽紛”,誰也分不清那是一個刹那間的短暫,還是一個世紀般的漫長。無數被吹開的花瓣,像粉色盈風的布帆,又像是胡懸的舞女,隨著氤氳開的淡淡香氣,飄落在頭發上、肩上,或是落在更低的大地上。佛說:“把頭低向比塵埃還低的地方”,隻是不知道花瓣的辭枝是否也因此有了這樣的一絲禪意呢?

“人閑花落處,鳥靜風吟中。”東宮殷爵隨口吟道。

“對得還算工整,給人一種幽靜的感覺。像是王摩詰的那句‘人閑桂花落’,不過顯得有些避世了。”

東宮殷爵沒有理會蕭櫳的評論,他依舊一副安閑自適的神態,轉而向端木栒問道:“子策,你是不是仍有修煉我們木族傳統的禦術?”

“嗯,爺爺說我是木靈體質,有學習這個的天賦。而且我也覺得木族傳統文化需要有人傳承。不過自打王上“祺安革新”之後,倒是練的少了。”

東宮殷爵的臉上有閃過一絲失落,不過很快他又笑著說:“聽說武功裏有一招式曰‘生長’,能使萬物萌發,那可以讓凋零的花再度綻放麼?”

“這倒不難。”端木栒說著擺起了陣勢,周身運轉,起落進退,伸縮開合,未有用力,將神意蟄藏於祖竅之內,身體圓活無滯,形如流水,其心空空洞洞而養其根。隻見光禿的樹枝上發了嫩綠色的芽,然後朵朵粉嫩的櫻花露出了笑顏,在微風下吐露著香氣。

“木靈禦術是一套天人合一的法術,它的力量來源於大自然,也同時受到大自然法則的製約。出生、發育、衰老、死亡,這是大自然的基本規律,也是任何法術所不可違逆的。花能再開隻因根未死,若是根死了則萬物皆不能複生。”端木栒解釋道。

“原來生命屬於萬物都隻有一次。”

“是了,我們從大自然借來的能力,總有一天是要還回去的。”

一旁的蕭櫳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他說道:“現在五國爭霸,總是該謹尊王上旨意,注重發展科學技術、加強軍備的!”

東宮殷爵瞥了蕭櫳一眼,然後從草坪上站了起來,抖了抖褲子上的塵土,“好了,咱們去華菁池轉轉吧。”

穿過蜿蜒曲折的回廊,就是華菁池。它算是水木行宮主湖燕珀湖一個很小的分流。池畔的菖蒲葉,悠悠嫩綠,挺拔多姿。荷花的葉子,漂浮在水麵上,撐起大片的碧綠。

華菁池的周圍,還栽有大片的桃樹。

端木栒他們繞過池子,踏上桃樹林簇擁著的小道,眼前展現出一座明亮的皇家庭院。池邊的桃花倒映在水中,隨著波光抖動著身影,嬌美無比。外國遊客把桃樹攝入了鏡頭。

池子對岸就是華菁宮,門口由兩個王家禁衛軍把手著,一般人皆不得進入。端木栒想起秋天的東京汴梁來了。高聳的紅色城牆上插著禁衛軍的旗幟,魁梧的兵士與頭頂金黃色的琉璃瓦連成一體,無一不彰顯著王家的神聖而不可侵犯。

東宮殷爵到底是王子,他領頭踏上了華菁池的踏石。這叫做“涉水”。這是一種圓踏石,就像把華表砸斷隨意濺落出來似的。端木栒隻當有趣便直接跟了上去,蕭櫳則猶豫了一下,但也隨之挽上了褲腿。

東宮殷爵回過頭來說:

“這雖然不比曲水流觴詩意,但也是富有雅趣的活動。”

“你說是便是吧!”蕭櫳張開了雙臂,努力保持著搖晃的身體的平衡。

踏石的邊上漂浮著睡蓮的葉子,清澈的池水衝刷著池底晶亮的鵝卵石發出“嘩嘩”的呢噥聲。

“這踏石的排法,也富有無規則之美吧?”東宮殷爵說。

“大周的園林不都是富於無規則的自然之美麼?但看多了以火國江南一帶個園、於園為代表的嶙峋太湖石裝飾後,倒反而覺得西方羅馬講究對稱整齊的人工美好了。”端木栒似乎並不以為然。

“是麼?聽說當今天子在帝都洛陽營造了號稱‘萬園之園’的圓明園,裏麵有一個專門的西洋園。下個月又該到了諸侯朝貢述職的日子,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蕭櫳雖然麵上還像以前一樣沒什麼表情,但內心卻激動起來,“‘洛陽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到時候正是牡丹盛開的季節,一定會‘是引遊人無數’。”

“國色又如何,若論賞花,倒也沒有什麼能比得過我們林都的。”

不一會兒,仨人走完了最後幾塊踏石,華菁宮就赫然呈現在眼前。

“觀罷此景,無詩而何?既然沒有曲水流觴,我們不如直接作詞賦詩,倒也能寫一本《水木詩集》了。”端木栒提議道。

“悉聽尊便。”蕭櫳說。

“那便以遊園為題,排律自選。”

東宮殷爵把手插入褲子上的口袋裏,他並沒有像其他倆人一樣拿出紙筆陷入思考,而是一副閑適享受的樣子,讓半張臉沐浴在樹蔭曬下的幾點碎金裏。“我不擅長詩文,之前方得了句五言,就此補全即是了,且名之《落花》。

人閑花落處,

鳥靜風吟中。

相吹何所去,

更向崤山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