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家族在林都市內的宅邸位於中心區,由九個獨立的坐北朝南的四合院組成,外加一個後花園和一棟三層西洋別墅。這在林都是除了王室居住的青德城外最大的私人府邸。
漸漸入了深春,林都的白晝也就越發的長了、到了酉時二刻的光景,天還是微亮著,隻是晚霞的紅色漸漸加深成了藍紫色,雲層也稀薄了許多。城裏華燈初上,二環路周邊的高樓大廈閃爍著都市的霓虹,發亮的牌樓招搖著商業街紙醉金迷的繁華。
覺安把車駛進西邊腳門,隻見1號車庫也剛停下輛黑色保時捷,他的大哥端木杙、大姐夫赫連菎生和著大姐端木禕蘭,都從車子上下來。
端木禕蘭看見端木栒也剛乘車回來,便笑道:“小栒,自我嫁去慕容府上,你倒愈加貪玩了。你瞧,又出去閑逛不是?這個點兒才回來,聽大哥說你最近忙著什麼社會學論文,小心完不成教授扣你的學分!”
“大姐你怎麼回來了?都好幾個星期沒見著你了!”端木栒見禕蘭回家很是高興。
“前一陣子忙資源開發的事兒和你姐夫去了趟水國,前兩天才回來。這不今天他公司又剛好和端木集團談合作,大哥就順道把我們都接回來,說家裏好久沒聚了。”
端木杙和赫連菎生都微微笑了一下。隻是天色有些晚了,倒看得不是那麼清楚。
原來木國的財政資源項目由四個家族分別把持著,又有別稱曰為“********”,分別是京中端木氏、京南蕭氏、京西赫連氏和京南樓氏。四個家族涉及木國政治文化各個領域,倒也錯綜複雜。民間有閑人作歌言曰:
端木雖木實為金,萬千賬目隻在筆尖頭。將軍借虎符,半邊武帝半邊樓。京南一家蕭,科學研究,成事在謀。差個赫連,鐵礦煤礦又石油。王家合了四家,南麵君臨樂無憂!
端木杙領著菎生和禕蘭進了垂花門,端木栒則自顧自地跟在身後。兩邊的抄手遊廊襯托著穿堂上放的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四合之間顯現出木國庭院本身奇巧的構思和貴族的氣派。轉過插屏,小小的三間廳,廳後就是後麵的正房大院。正麵的五間上房,皆雕梁畫棟,而兩邊穿山遊廊廂房,也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端木栒自小便喜歡坐在大院裏的那棵老槐樹下,伴著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看著夕陽和月光篩下的倩影,聽爺爺講故事。
端木家因為人口眾多,有去衙門的,有上集團公司的,還有上學的,眾人出歸時間很難給個統一,所以一般除了節假日的家宴在上房外,各房都是在自己房內吩咐用膳的。
端木杙說道:“妹妹和妹夫不妨先到我院裏用晚膳,敏薈聽說你們要來,親自下廚做的菜。爸爸最近忙著國務上的事兒,我們省得叨擾到他。”
“好,好久沒嚐到大嫂的手藝了。”菎生回答道,然後又把頭轉向身後的端木栒,“四弟要不要一起來?”
“哦不了,我已經吩咐我房裏的廚子備菜了,我和五弟一塊兒用。你們還有生意要談,就不奉陪了。”
“那也好,我晚上再過去看看你。”端木禕蘭說著擠了個眉眼。
之後端木杙自領著兩人從大院的左後門去了自己的院裏。端木栒則途徑右門穿甬道直接回到洋樓。本來他也有自己的廂房,但偏說住膩了老式的平房,於是便搬去端木家在後院的空地上新建的別墅裏。
負責管理別墅的老羅和劉媽看見端木栒進門脫了鞋,趕緊迎了上去,麵露焦急地說道:“我的四少爺啊,我的祖宗誒,您可回來了。五少爺非說您不回來不開餐呢!”
端木栒聽後撲哧一笑,故意提高嗓音說道:“這個臭小子,是想拖延時間不寫作業吧!”
“四哥,休打趣我,你不也有專業課的論文,竟還玩得這樣晚,等的我好不耐煩!”大廳裏的端木杪顯然是聽見了栒的話,撅著嘴跑了出來。這端木杪原是何姨娘所出,但相貌英俊,甚得父親喜愛。他比端木栒小了不到兩歲,自小便在一起玩耍,所以也格外親厚些。此時他正在端木栒畢業的高中皇大附中讀高三。
端木栒尋著飯香來到餐廳,端木杪也尾隨在後麵,卻見白樺木的餐桌上除了他喜歡的水煮魚,還有軟炸蝦包、幹煸四季豆、辣子雞、川北涼粉以及翡翠白玉湯。
“我跟你不一樣,大學的學習生活總歸是寬鬆些,而你現在正是畢業升學的年級,小心考不上好學校,父親可說過在教育上他絕不會讓我們走後門的。”
“哼,你聽父親那麼一說呢,當年三哥考學不也找得關係..再說了,我還真不想上木國的學校,甚至是整個大周的學校,學術腐敗味濃厚!我想去羅馬帝國讀書去!”
端木栒剛坐下來用筷子夾了點兒涼粉,聽到端木杪這句話,著實吃驚不小。“你都17歲了,還口無遮攔的,什麼學術腐敗,你聽誰說的?放著國內的好學校不上,非出國去幹嘛?”
“有什麼不成的?二姐不就去羅馬帝國讀研了麼?”
“二姐人是讀研,你是去讀本科,這不一樣,你會失去好多人脈關係的。算了,我懶得說你,你回頭問爸爸的意思罷!”
二人用完餐,端木杪就上樓念書去了。端木栒正想著要不要給東宮殷爵去個電話,問問情況,卻看見大姐端木禕蘭已經進屋來了。
“端木椽最近真是越來越過分了!”禕蘭剛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就麵露慍色的說道。
“三哥又怎麼惹你了?”端木栒知道禕蘭的脾氣,他一邊漫無目的地翻看當天的《林都晚報》,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我來你這裏的路上,看見三弟和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子進了門,舉止親密,我一問才知道他又新納了一房姨太太。你說他16歲就讓自己的侍女曉綾懷孕,納做一房姨太太,現在也娶了正妻,還天天這樣沉迷聲色、不知上進!父親竟也允許他這般胡鬧!”
“哦,大姐你是說羅德芳麼?她原是三哥的大學同學,家道中衰,性子倒溫嫻沉靜,是能治治三哥毛躁衝動的脾性。父親那邊雖沒點頭同意,倒也沒反對啊。再說了,我們不是也有兩位姨娘呢!”端木栒笑了。
“哼,倒成了你有理了。你們這些男子還不是一個樣,都是負心薄情的種,我今日倒是懂了漢成帝班婕妤的那句“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了!隻是可憐了三嫂,她還有六個月的身孕呢。”
“姐姐這話便說是絕了。我看姐夫不就是個專情的好男人麼?”
禕蘭和菎生的感情向來和睦,她如今聽到端木栒這樣說,不禁笑了,“量他也不能負了我..倒是小栒你,可有中意哪家的女孩?”
端木栒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他說:“大姐慣會取笑我。我如今也是讀書的年紀,可沒有旁的心思,也斷不會學三哥。”
“我隻是開個玩笑,你又何必緊張呢?”禕蘭笑得更開心了。
七月七日長生殿,一生一世鵲橋仙。比翼連枝多少事,倩誰記去作奇傳?
二人於是轉移了話題,談了談端木杙和赫連菎生集團公司上的事兒。直到端木杪複習完功課下樓洗澡,端木禕蘭才離去。此時,月亮已經是很大了,明亮如一金鉤掛在天上,在中庭灑下縷縷清輝。風鳴交織著蟲鳴,月影斑駁了樹影,隻是不知這一晚的婆娑是否還能拂去窗欞上細微的塵埃,這日子的平凡又是否會在漫漫的人生路上留下些不平凡的印記?
“四哥,你在咱們家詩詞自是了得的。我方才溫習功課之餘,得了首《花堂春》,你可願幫我瞧瞧?”
端木栒聽到端木杪這話,瞥了他一眼,“又不專心複習..拿來吧,我欣賞欣賞弟弟的作品!”
端木杪笑著把紙箋遞上,隻見那詞雲:
馬蹄淺草燕兒泥,落紅鋪徑清池。杜王還勸杜鵑啼,無奈春時。
柳外畫樓遍訪,東風還剪青衣。桃花才又兩三枝,下已成蹊。
“這兩闕分開來看,倒是不錯,上闕詞藻旖麗,望帝春心的典故用得漂亮合適,卻該是抒情之語。下闋言語精巧,“剪”這一動詞寫活了春風。尾句亦是化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古句,則乃訓導言誌之語。但是呢..”端木栒說道著話鋒一轉,“偏偏兩闕相合,卻顯得沒有了主旨。”
“嗯,賢兄說得極是,愚弟我受教了。我現在畢竟還是初學者,先於語言上雕琢,再由言及意嘛。”
“唉,你好好努力吧,也別耽誤了學習。我跟大姐聊了這麼久,也該洗洗睡覺了。”說著,端木栒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那四哥晚安了。”
三樓的臥房掛著文藝複興時期普桑所繪的《詩人的靈感》,四維的羅馬石柱邊各放著一尊石膏雕像。基督本是西方人的信仰,端木栒也隻略知其中一裸體男像乃是英雄大衛。梨木的床頭櫃上摞放著幾本尼采的書,選集《上帝死了》擺在最上麵的位置。一旁侍奉的歲喜問道:“四少爺,今晚您可還要讀會兒書?”
“不了,出去走了一天也累了,直接歇息罷!”端木栒越發感覺到雙足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