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鴿的來訪使木隸一家三口頗感意外和不安。她從籃子裏取出豬肉遞給隸母，“隸整日做力氣活，多吃些肉食才好。”又取出了花生米，“我在園子裏種植許多，顆粒又紅又大。每日炒一些解饞吧。”隸母打心裏稀罕這些東西，貧困人家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回肉，可要是從魯九竅的女兒手中接過來，就覺得太沉重了，“這……這……”不時地回望兒女們的臉色。木隸也是一副憨態盯著蠶蛹。蠶蛹笑著上前代隸母接下，“多謝子鴿美意，可要常來做客。”子鴿壓根兒就沒打算走，一改往日陰沉的臉，拉著蠶蛹的手表示友好，“據傳，小妹熟知刺繡，能不能教我呀？”蠶蛹盡管心中厭煩，但看在肉和花生的麵上不好一口回絕，“雖然說是一些花花草草，可也磨人心誌。”靈機一動，想滓些油水出來，“我勞心損骨，隻為換取柴米油鹽糊口；你煞費苦心，一定另有妙用……是急著出嫁時用吧？”“我每日帶些米肉來堵你這張嘴，意下如何？”子鴿臉上起了一抹紅暈。“哦喲，你爹那麼吝嗇，不怕把你趕出門去哦？”蠶蛹嗑了一粒花生滿嘴香甜，便給隸母抓了一把，“為什麼不吃啊？”又整個籃子放到木隸懷中，“這是我收下的學藝錢。”子鴿便眉開顏笑，“這麼說，小妹答應姐姐了？”擁著她朝隸母笑了笑，“我二人進裏屋玩耍去了。”隸母強顏歡笑，“好啊，隨便玩吧。”心裏卻是巴不得早些消失在眼前。木隸怔了一會兒，走回自己黑暗的屋子躺下。牆壁很薄，他盡管用被子蒙住了頭，可也能清楚地聽見她二人的談話。蠶蛹的口吻像是在學堂裏讀詩經裏的詩文，她在闡述繡花的門道，如圖案的來源與篩選，顏色的搭配與比例，棉線的粗細與視覺效果等等。也不知道子鴿是不是在聽，總之她回的全是與這些無關的話，嘰裏呱啦將蠶蛹的嗓音全蓋過了。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講述與他的童年往事，過家家、捉蝴蝶、掏鳥窩……也不知道蠶蛹是不是在聽，她仍在不厭其煩地講述縫針的要領……這是否也是一種女人間的爭鬥？他沒有精力走進女人的心田細細品味，因為明日還有很多木工活要做。窗外月光通明，光陰載著夜色正朝著無際遊走。木隸已經聽不見板牆對麵的話語了，陳封的記憶被子鴿繪聲繪色的話語攪得浪花四濺。他浸在五顏六色的情境裏，卻也撈不起一片完整的畫麵。子鴿起身離去的時候木隸的記憶已然沉澱，他坐起來，但是無心出門相送。聽語氣子鴿的情緒很好，“今晚我學到了很多，明日繼續。小妹代我求隸做一個繡花繃，少大一些才好，我大你小嘛。”聽不見蠶蛹答話。木隸橫躺豎臥都覺得不自在，子鴿的言外之意使人煩躁不安。夜歸路上，子鴿身後仿佛有幽靈追隨。她頻繁回頭，卻什麼也沒發現，“明明聽見腳步聲了……見鬼……鬼？”一想到這個字就渾身發冷，“定是自己走路的腳步聲，不能被自己屁聲嚇破膽，本姑娘無所畏懼！”嘴硬心虛，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原來是牛宗彩和雨水在作怪。這對狐狼兄弟早就如影隨行，聽了大半夜的窗音也不嫌疲倦。這全是牛宗彩的鬼主意，“五哥，今晚務必有所舉動，機不可失啊。”雨水自卑到頹廢的地步，“從何入手？她從未正眼瞧我一眼……自那日敗北，師父不再以我手巧為榮了--”“不要自暴自棄。”牛宗彩想起木隸更是恨得咬牙切齒，“若不將那廝趕出魯家堡去，就沒有我二人出頭之日啊！”此刻雨水隻有巴望牛宗彩為他出謀劃策，“九弟，大家都誇你為八竅，受到師父真傳，這種事情全仰仗你一人了！”牛宗彩翹起下巴得意，“不要發愁，一隻無頭蒼蠅有何懼哉？兄弟隻要略施小計，就可將他推入糞池。”他二人繞道而行，攔截了她。子鴿被突然出現的黑影嚇得癱坐在了地上，“救命--”牛宗彩扭頭竊笑一聲，立刻擺出一副偶遇之相來，“師妹？五哥，是我家師妹……”慌忙蹲下攙撫，“深更半夜，從何處來，往何處去？”子鴿很快認出了他們，“原來是你們兩個呀？”上前一人給了一腳算是解氣，“夜裏出來夢遊啊？還不快些送我回家！”“是，是。”他二人一左一右護著她上路，“師妹，可是打那木隸家中來？”“呸！何為師妹？不要這樣叫我。”子鴿白了他一眼，“找蠶蛹玩耍，與你們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