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苦難旅程(1 / 1)

沒有直通邯鄲城的路,常常要直切西北方向行進,不管前方是山還是水。日曬雨淋、荊刺泥濘,不曾動搖他二人的意誌;狼蟲虎豹交替出沒,未能擊垮他二人的膽識;唯有劫匪頻繁出沒,才讓他二人惶惶不可終日。劫匪或是二三人結夥,或是數十人群擁而出;第一次遭劫,擄走了他二人身上的盤纏;第二次遭劫,行囊被搶光;後來劫無可劫,隻能痛打一頓解氣。如果木隸不是把斧頭藏進幹柴裏拎著,恐怕這一謀生工具也被奪了去。他二人摘山果、挖野菜充饑,處境極其狼狽。沒有了人樣,還險些被獵戶們當做野人射殺。崔福被饑餓和殺戮折磨得喪失了理智,他發神經時的樣子著實可怕,時而抓起石頭要砸自己的頭,時而瘋狂地掙紮著要投崖自盡。木隸已是飄搖之身,還要拿出精力與他較力。崔福終被降服,放棄了死的念頭,卻又哭著喊著要回魯家堡去,眼下已然橫渡黃河,行程過半,回頭路比目的地還要遠啊!後來,木隸掌握了崔福發神經的規律,格外保持警覺,一見他有鬧情緒的前兆就先發製人,搶先倒地打滾喊肚子疼。近兩個月的苦旅,二人瘦了一圈又一圈。他們畢竟腿腳不便,要抵達夢中彼岸,需要付出常人幾倍的代價。蒼天有眼,每當他二人的意誌即將消磨殆盡時,前方總會出現一兩戶炊煙嫋嫋的人家。他二人走過了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村鎮。這個時候境遇陡然逆轉,憑著超凡的木工手藝,總能換取足夠的食物和衣物。崔福總是賴在那裏不肯上路,擰起來九頭牛也拉不走。木隸隻好提及煙娘和庖王氏,崔福像是挨了鞭子一樣跳起來趕路。強迫他上路的結果往往很悲慘,有時剛走出村寨,就被劫匪襲劫一空。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啊!曆盡千辛萬苦,他二人終於步入了邯鄲城。崔福像個草包盯著接踵過往的人,“邯鄲人果真與眾不同!精氣足,步履美。”他學幾步,跌倒在地。木隸遮擋著落日餘輝,一種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好一副繁華景象!那身背利劍的人是赤膽俠士;那手持竹卷的人就是儒雅書生;那頭戴彩冠的人就是豪門子弟;那唱街叫賣的人就是微利商販……”“啊?啊。”崔福一驚一乍目不暇接,“我為什麼頭暈目眩……你可是在炫耀自己閱曆深厚?算了,打住,如此說法,我崔福也是朗朗上口……”悠到木隸跟前搖著頭顱指指點點,“華衣布鞋,昂首挺胸的人就是貴人;粗布草屐,曲身耷腦的人就是苦力;那粉黛女子就是豪門閨秀;那大腳女子就是貼身隨從……”正胡言亂語之時,身後有人敲他的後背,回頭一看,原來是官差,他驚出一身冷汗,“官爺,嗬嗬,官爺……”官差出言戲謔,“哦嗬--嗬--今天撞見了明白人。本官問你,那走路一上一下東倒西歪的是什麼人啊?”見他語塞,杵他腦門,“本官再問你,那蓬頭垢麵臭氣熏天的是何人啊?”木隸感覺不妙,拉起崔福的手縮頭逃脫。那官差哪肯輕言放過,“站住!等本官說完了才可以走。第一個答案是:跛子與瘸子;第二個答案是:一對街頭乞丐。”一陣壞笑,猛然轉作凶相,“你二人聽好!這裏是達官貴人雲集之地,嚴禁乞丐露宿街頭。”揚手搖指城西,“那河邊石橋下,才是乞丐們的歸宿,夜間不可以溜回此處討飯!聽得見沒有啊?”崔福想說自己不是乞丐,木隸扯衣襟阻攔,“多謝官爺,多謝官爺……”見官差扭身不睬,匆忙牽起他的手逃離。河邊果然雲集了數不清的乞丐,或是相互打鬧,或是散臥爛草席上昏睡。崔福仿佛從雲端跌入冰河,“好不心寒!我二人如何變成乞丐?”木隸捏著幹癟的背囊表示無奈,“身無食物,又無錢財,就是乞丐。”崔福聽見肚腸在叫,趕緊累緊腰帶坐下來慨歎,“此番出行,方知安身立命之可貴,我二人要趕緊尋找一條生路。”“暮色已晚,暫且在此熬過一夜。”木隸已經躺在地上了,“邯鄲城乃聚龍之地,不知我二人能不能站穩腳跟。”一個乞丐點亮了一盞油燈,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這個寶貝。乞丐們見到光亮,蚊蟲一般聚攏到一起吵鬧。崔福閉上眼睛捂住雙耳躺下,可是有一股香味刺鼻。他陡然坐起來拋眼,原來眾乞丐們圍到一處取光用餐。他咽著口水想:對乞丐們而言,這是一個極其美好的夜晚,又有何他求啊?崔福一蹭一蹭,緩緩向乞丐群挪動。不多時,他已與仰臥著的木隸拉開了距離,儼然成為乞丐群中的一員了。靠火光最近的老乞丐最先發現溜入的外族人,那雙渾濁的眼睛似有憐憫之色。老乞丐咯吱咯吱嚼一陣,還是把內心僅存的良知咀嚼出來,雞爪般幹枯的手緩緩伸入懷中掏出一張黑色的蕎麥餅,在昏暗的燈光下將它撕成兩半,用力顯得很誇張以致周身抖動,可見這張餅何等可貴。崔福眼巴巴地盯著老乞丐,身不由已地把手伸了過去,施舍總是比期待來得晚。老乞丐沒有馬上把餅給他,像是要反悔。身邊的人果然出言反對,或伸手阻攔,“這廝不是我們一派的!”“老大,不可浪費食物。”“將他驅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