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遲疑片刻,還是將那半塊餅放到崔福手中。崔福動作過急沒找到嘴,手和嘴都在發抖,咬到餅之前淚先打落在餅上。老乞丐連忙喊,“且慢!老朽送你一塊鮮肉下菜,莫噎到喉嚨。”燈光下老乞丐那隻髒手就伸過來了,崔福喜盼是一塊鹹肉。那隻枯手隻是輕點餅麵,似乎未留一物。崔福傻愣,老乞丐啞然一笑指點迷津,“這快肉偷偷滋生在腋下,吸血為食,生得肥壯如豬。細細嚼咽,油死你這落泊鬼--”微光下笑容猥瑣。崔福猛然抖手,認出是一隻虱子,慌忙把餅拋到地上,“不給就算了,為什麼要這樣戲弄落難之人?”甚感委屈,雙手掩麵而泣。眾乞丐大為不悅,“你這廝,這塊肥肉老大舍不得吃送給你,竟然把它拋落地上?”“不知好歹!”“誰養肥虱子不是獨自享用?愚鈍。”老乞丐慌忙伏地將餅拾起,拿到燈前照亮,見虱子仍在其上笑出滿口垢牙來,“小乖乖,老子養你多日,豈能容你逃脫?那廝不識美味,不要怪我獨自享用了。”語罷將虱子丟進嘴裏細細品味。雖然老乞丐的吃相令人惡心,崔福還是流出了口涎。老乞丐做著美相掏出另外半張蕎麥餅遞給了他,“嫌髒不要接!”餓急了顧不了這許多,崔福一把扯過餅狂嚼起來……露宿利於晨起。木隸睜眼時崔福已不知去向,他想一定是找地方大便去了。久等不見回來,就四處尋找。河岸到處是屙屎的乞丐,他喊一嗓捂一下鼻子。乞丐們紛紛回頭,笑問:可是想要討一抔熱乎的稀粥充饑吧?嗚哈哈!木隸捂鼻回返原地,等也不是,走也不是。正在發愁,崔福手捧熱乎乎的豆腐,一頓一搖地趕回來了。他神情舒展擺臂有力,可見已經添飽了肚皮,“兄弟莫愁,瞧我手中何物?昨夜獨食黴餅,揪心未眠。”木隸見到食物怨氣盡消,抓起一塊豆腐往嘴裏塞,“聽起來暖人心肺,真是心裏話嗎?急著尋找娘子,當我不知?為人要坦誠。”崔福搔頭嘿嘿笑,“二者兼有。”又感歎,“沒想到,邯鄲城這般大!隻走一條街,便遇上六家豆腐坊。店主一個比個醜陋,如何撐得起門麵啊?”木隸鼻子一嗆,噴他一臉,“像你這麼說,隻有美人才可以做豆腐生意?”崔福推他一把,“吃人家東西,說話還這麼難聽。店主們都把我當成乞丐了,每一家豆腐坊都施舍我一塊豆腐。”木隸吃得一臉豆腐渣,“施舍的人心裏痛,接受的人心裏苦啊……”昨夜施舍崔福半張餅的乞丐們聚攏過來,大有討賬之意。崔福學起了老乞丐昨夜的模樣,拿起一塊豆腐分成兩塊,遲疑片刻遞去一塊,“隻可惜我身上沒有虱子……還你昨夜香餅。”又把另一半遞過去,“還你昨夜的仁義。餅義兩清,互不相欠。”剩餘的乞丐咽著口水幹瞪眼。其中一個乞丐湊到木隸跟前摳鼻屎,抻出了粘長的線條,木隸見狀胃口大傷險些嘔吐。眾乞丐見狀各顯其能,有的哢--哢--吐痰,有的哼--哼--擤鼻涕,有的撅腚擠屁……木隸趕緊將手中的豆腐拱手讓出,“是我不對,不應吃獨食。”起身擦拭嘴巴,後悔不已,“早些施舍,怎麼會受到這種待遇啊……”崔福跟在身後笑個不停,“你吃飽了嗎?喂,你真的吃飽了嗎?嗬--嗬--嗬--”眼下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找一個人家做苦力,維持生計。二人拖著殘缺的身體走了好幾條街,所到之處倍受冷遇。二人吃了一上午的閉門羹,內心漸漸灰冷,情緒跌至穀底,苦歎那些商人都是有眼無珠。木隸自言自語,“腿腳不靈,可食物減半,賞錢減半,怎麼可以拒之門外啊?良心何在。”崔福捧起雙臂仰麵哀求,“蒼天啊!為我二人指一條生路吧--”一人持斧,一人握尺叮鐺對敲,發泄胸中鬱悶--木隸:盤古盤古,開天劈地;昏天暗地,冷暖自怡。崔福:後羿後羿,射落九日;嫦娥奔月,淒涼無比。木隸:呼嘿呼嘿,伐木弄斧;造棺築屋,生死有居。崔福:哎喲哎喲,左搖右晃;空腹尋妻,悠倒南牆。二人心力憔悴,精神瀕臨崩潰。耳畔忽起女子笑聲,扭頭一望,有兩位女子笑得一塌糊塗直不起腰身。二人對視搔頭,不知為了什麼。尷尬之餘,舉頭尋日,日頭隱入雲中不見。打轉一周,竟然辨不清來去的路。呆立犯傻,一扇毫華宅門映入眼簾。門楣鑲嵌巨匾,寫著《高府》二字,門兩側垂掛兩串大紅燈籠,也寫有《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