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木隸深居簡出。感覺無聊時,靜聽隔壁紅竹姑娘彈奏的琴韻打發時日。覆蓋大地的積雪在涓涓琴聲中悄然融化,又一個春天迎麵走來。一個喜鵲嘰喳的清晨,香蒲君帶來一位充滿生命活力的老翁。此人年逾七旬須發皆白,卻是雙目炯炯精神矍鑠,“早就聽過神匠的威名,卻不知是青須少年,老夫今日得以謀麵,實乃三生有幸。”語罷深施一禮。木隸趕忙回禮,“隸好比那溪中蝌蚪,浪得虛名而已,待脫落魚尾便沒有了看相。”目光移向香蒲君,“這位老者是?……”香蒲君雖滿腹經綸,介紹起此人來也是頗顯羅嗦,“老翁氣宇宣昂儀容脫俗,一看便知是雲中仙鶴水中蛟龍矣!神匠可知邯鄲城中崴峨宮殿出自何人之手?洛陽城中那雄偉宮殿又是何人所造?皆出自老翁絕世構想之中。”木隸對建築上的才智尚處在初級階段,今有幸結識高人大喜過望,“哦?哦--恕晚輩眼濁,聖手臨門卻不知何方神聖,慚愧之極。”再次彎腰致意。老翁實為爽朗之士,一再擺手,“無妨,老夫一百年前降生之時,已將姓氏遺失在娘胎之中,自幼食百家飯長大,長年奔走於黃河流域,故喚作:幾,正隨那河流形狀。”木隸請二人入座,又命蝴蝶用高腳圓鼎沏茶。幾品味著芬芳的苦汁與木隸悠然交談,“老夫雖說一生沉迷於築屋搭巢,卻至今漂泊四海居無定所,福兮,憾兮!”步入此道的初衷可見一斑,“築屋乃粗糙之學,不比神匠斧下的器具苛求精細。”“此言詫異。築屋之學博大精深,暗含天地無盡奧妙,二者置於一處,好比鴻毛落於泰山之巔,虛實一目了然啊!”木隸親手添加熱茶,“隸求知之心由來以久,苦無良師化疑解惑;今日有緣謀麵,還望恩師點石成金,牽後生之手步入法門。”幾出語隨和處事謙謹,“既是緣份,你我無需刻意追求;以師徒相處多有不便,閑遐之時一同暢談所學心得,優劣互補,豈不快哉?”嗬嗬笑過之後又嗬嗬笑,“再則,世人若知老夫收木隸為徒,豈不笑我自不量力?老夫不願背負罵名入棺長眠,寧願將腹中點滴之學長埋地下。”木隸與幾一見如故,一來二往意趣相投,很快結為忘年之交。在慢長的悶苦日子裏,由於幾的出現使他的生活瞬間有了光彩。多年以後他會清楚,與幾相處的日子是他生命中第二次飛越。幾來的時候紅竹姑娘也來旁聽。她看不懂帛卷上的繪圖,二人談的內容也多半聽不明白,隻是覺得好玩。她見一個七旬老翁精力充沛倍感新奇,時常轉到身後為他梳理銀白的長發,甚至坐到老翁的膝蓋上擺弄胡須消遣。幾由她玩耍,再折騰也影響不了他與木隸的交談。木隸實在看不下去,抽身進入廚房求青竹姑娘幫忙。她隻是抿嘴一笑,隻管端上可口的食物慰勞這位孜孜不倦的老人,隻要老人不生氣,由任二妹也無妨。於是紅竹姑娘說,幾真是個好男人,如果老人再年輕十歲,定然嫁他為妻。崔福的情緒越來越壞,找尋娘子之事幾乎無望,進了作坊還要受薑氏三兄弟的氣。每日午休時分,薑鶴就在作坊中擺下賭局胡鬧。隻要他嚓嚓搖動骰子,就有很多徒工圍上去下賭注,結果是一輸輸到底,幾天下來,幾個月的血汗錢全都搭了進去。隱把此事上報給紅竹姑娘,哪知她也是個好賭之人覺得此事無可厚非,日子沉悶休息時間解解悶是件好事,還當即下令:願賭服輸,不可鬧場。問題很快出來了。崔福為徒工們複仇上了賭桌,不過他這一上去可就下不來台了。薑鶴手中的骰子像是施了邪咒,他喊幾就是幾。崔福越輸越上火,一上火賭得就更大,結果輸掉了所有的金錠。徒工們那麼多張嘴“幾?幾?”地叫,屋裏的老人就覺得奇怪了,“何人在喊老夫啊?”紅竹姑娘險些笑破了肚皮,“乖老頭,不是在叫您,徒工們在擲骰子。”幾哦了一聲續自己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