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蛻變(1 / 2)

最近紅竹姑娘的琴聲常常奏出哀婉的曲調,使木隸孤單的心更加空茫。他在去留之間徘徊,作坊裏不再需要自己了,與其整日這樣閑著抓癢,還不如把自己的身體糊到店鋪的門匾上風幹爽快。店鋪裏的生意似乎比過去清淡了一些,盈利卻是比過去高出了許多;看來,自己真的不如大師兄善於經營。外麵傳來消息,大王號令招募天下各類工匠,舉國上下為之沸騰了。隱出外回來說,看見好多木匠鐵匠石匠陶匠,被兵士們用麻繩串連著押進了邯鄲城。根據慣例傷殘之人沒有資格服兵役、勞役,想不到跛足竟成了件幸事,他知道進了兵營不死也要脫三層皮。他坐在門口仰望天空飛翔的蒼鷹出神,蝴蝶出來喚他,“紅竹姑娘命你前去共進晚餐。”想起來她有些日子沒有拿他當樂子了,可不知為什麼她今日較之往常文靜了許多,還竟然親手為他斟酒,“主人有愧於你,特此賠罪。”木隸險些把嚼爛的菜噴出口外,“莫非二姑娘身體不適?”“不遭打,是不是痛癢難耐?”紅竹姑娘翻一下眼白,“我今日回府為你討一份官職……”木隸大為驚訝,“憨人也可做官?你常說鴨子難入高空……隸這段時日沒有做愧對主人的事情啊,如此懲罰為免過火。”“爹也未應允!”紅竹姑娘有諄諄教誨之意,“木匠手藝再好又有何用處,遇見做官的人還不是要三拜九叩?卑賤的很啊。我怎麼忍心讓你一輩子嚼木屑?”“做官的人雙膝起繭。”木隸放下箸子沒了食欲,“小官頭上有大官,大官頭上有將相,將相頭上有大王。二姑娘一怒我就下跪,老侯爺一怒二姑娘也要下跪……”紅竹姑娘被逗樂了,“嗯,你比先前有了長進,已經懂得如何逗主人開心了。要是經我少加指點,一定可以做上高官。”他連連搖頭,“做官要天天下跪,不如一頭撞死的好。”“傻瓜,討得一個州縣官職,我二人可以遠離王宮作威作福,豈不快哉?”說到此處眉飛色舞,“你可是想大我一級嗎?”“大你一級?可是想找借口揭我皮肉?姑娘生來貴如明玉,隸生來卑賤如罐,除非造反自立為王。”木隸聽不懂她話中之意。她隻好揮動香絹蒙起臉來提示,“夫可管妻。”他差一點跳起來,“你又開始戲弄我了,告退。”“坐下!不錯,本姑娘是在拿你取樂。”她惱羞成怒把香絹拍到桌麵上,“口口聲聲主仆貴賤,暗地裏卻是思念青竹姐姐,你當我不知啊?”這話正刺中他的心口,“哪有此事,不可妄加罪名。”“要是沒說中,為什麼打抖?”她呷一口湯汁緩緩噴注出來,隻是濺不到他,“為什麼不去請教孚靈君?你知道他是怎麼甜言蜜語討女子歡心的嗎?”“孚靈君?此人才高八鬥儀表堂堂,正與二姑娘門當戶對。”木隸提到孚靈君,話就多了起來,“隸早已覺察孚靈君對主人之意,你二人何時成親?洞房物什由我包辦。”她一激動,口中湯汁濺他一身,“去去,他今日過府向我爹提親,我已婉言回絕。”“這是為什麼?”他拭拭臉,慌惑不解。“虧你還是男人……”她繞過身去,恨不得敲碎他的腦袋,“你的口才抵得上孚靈君一半,姐姐早就跟你私奔了。”“隸不存妄念。孚靈君乃四方國嘴,隸自然不及半舌。”他像是染上了癡呆症。紅竹姑娘怒一陣喜一陣,“你身為匠人,從未沒給姐姐打造一物,她如何知道你的心思?”“這有何難,隸也可以為主人做一把巧琴。”他急忙意識到出口有誤。她的表情變得無限溫柔,“此話可是當真?如此說來你心中有我?”“我非此意……”他手腳慌亂起來,“切不可向老侯爺胡言亂語。”提及父親,她也是一臉的愁容,“今日回府為你討官,見爹麵相恐怖,這一關實難逾越。”蜻蜓在門外高喊一嗓,“香蒲君求見!”香蒲君神色慌張地闖了進來。紅竹姑娘嫌他來得不是時候板著臉說話,“本姑娘還沒說進見,你已然現身,難怪令尹大人器重孚靈君,冷落於你。”“失禮失禮,重新來過。”香蒲君跨出門外重來,樣子亦真亦假,頗有情趣。木隸將他請入座位,“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紅竹姑娘朝門外喊了一嗓,“蜻蜓,添一雙箸筷--”又白了一眼香蒲君,將盛酒的陶壺推了過去,“自斟自飲吧。”木隸拿起酒壺為他滿上一鼎,敬獻,“香蒲君夜晚光臨,定有緣故。”香蒲君揚身喝幹鼎中漿液,舉袖拭髯,“這件事情跟二位息息相關,恕在下直言。”望著空鼎傾吐,“孚靈君已向令尹大人進言,要把神匠調入兵營為國盡忠。”紅竹姑娘聽了大怒,“豈有此理!隸乃我高府之人,誰敢妄動?”香蒲君皺了眉頭,“大王指令,何人敢違?”“孚靈君現在何處?本姑娘定不饒他!”紅竹姑娘急得團團轉,“隸乃殘足之人,身殘之人可免役,怎麼可以隨意更改?”“正因為如此,孚靈君才向令尹大人苦心獻策。”香蒲君道出了其中奧妙,“此番請神匠出山,非屬兵勞苦役。大王重金招募一批精良工匠,誌在引領勞役造福國家。但凡揚名鐵匠、木匠、石匠、陶匠,皆可編入名策之內,隸不幸被列入名策首位。這樣,既繞過國律,又不會傷到老侯爺朱顏。”“姐姐罵他軀殼偉岸腹藏小人,今日得見,所言即是。”紅竹姑娘咬牙切齒,“巧借興國之名,填飽私欲……蜻蜓,取我外袍!”香蒲君上前阻攔,“孚靈君已經前往貴府說媒,尚未回歸。”二姑娘跺腳,“無恥之徒!我這便回府當麵回絕……”香蒲君立刻糾正,“孚靈君此番過府,是為令尹大人的次子企說媒,企仰慕青竹姑娘賢淑美德,欲納為正室。”此語一出,木隸醉臥桌麵不起。紅竹姑娘怒不可遏,“企貪戀美色染得髒病,此事邯鄲城內人人皆知,此等過篩殘渣,也可以有這種非分之想嗎?”香蒲君輕歎一嗓表示憂慮,“隻怕老侯爺已經應下了這門親事。令尹大人與戶明侯皆是國之棟梁,可謂位高權重。倘若二府聯姻,相得益彰,大殿之上可以橫掃群臣啊。”此時蜻蜓在外堂高喊了一嗓,“孚靈君求見!”“緊鎖屋門,不得入內!”紅竹姑娘不知如何泄憤,“且慢!速將這條狗放進屋內。”孚靈君見香蒲君在場神情慌惑,但很快動起了三寸巧舌,“孚靈君前來報喜。”他彎腰有深度,顯得十分虔誠,“隸已經榮登我趙國工匠策首席之位,即將封為匠頭一職,為國為民建功立業。令尹大人已擬定奏章,不日將奏明大王,實乃可喜可賀!”“呸!此乃毀人之舉!”紅竹姑娘把手指逼到了他的鼻尖上,“速將此事矯正如初,否則我與你勢不兩立!”孚靈君醋意漸濃,“我乃堂堂趙國命官,請二姑娘出語謹慎。辱沒本官如同辱沒令尹大人,辱沒令尹大人如同辱沒大王。當屬殺頭之罪。”“大言不慚……護院之犬,曆來吠聲逆耳。”她視線朝下,疊腿而坐,“我三妹已經是大王的寵妃了,吐口唾沫可以把你淹死!”孚靈君麵不改色,覺得待女人不可過於嬌寵,還需不斷征服,“在下乃是令尹府首席門客,並非犬類,特此更正。”見她哼鼻子翻白眼歪嘴巴,刻意近前一步,伸頸而語,“本官為江山出謀劃策,為國盡忠,何罪之有啊?大王聖明,令尹大人慧眼,高老侯爺更是胸懷大誌,豈可容你胡來呀?”一席話說得是從容不迫麵不改色。“莫非我爹已答應把姐姐嫁到令尹府去了?”她開始流露出焦慮的神情,“爹怎麼能把親生女兒推入泥潭?”孚靈君也拉過椅子泰然落座,“與令尹府聯姻,百利而無一害,老侯爺著實滿心歡喜,待與夫人通融後即刻回話。”以挑釁的目光盯視,“而且當即承諾,把你許配於我。”“不要做美夢!”她情急之下去攬懷醉臥的木隸,“我已是神匠紅顏知已,盡可打消此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