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寺幾人明白任務失敗,正在慌慌張張,彷徨無依的時候,忽然那手持紙張的和尚轉眼間又平靜了下來,他站直了身子,扔掉手裏抓了半天的偈語,微微一笑,對菩提達摩合十道:“上師指點,使妙明得悟本心,卻並不需感念上師恩德。”
達摩也合十躬身,道:“我佛慈悲,此事與達摩無幹,也與師兄無幹,與紅螺寺無幹,也與白馬寺無幹。”
妙明大笑,轉身灑然而去,他身後忽然金光閃閃,憑空浮現出一圈大日金輪,原來他在這刹那之間,已成真人金剛果位。
“這就是頓悟?”水靈子看著畫卷,喃喃道,他回想當時的情景,沒有任何人發現那妙明身上有什麼法力的波動,妙明本身就是普通凡人一個,隻修佛理,不修法力神通的,可是一旦頓悟了某個道理,竟然就一躍成為真人。水靈子不禁想起諸家經典中所描述的,人教悟道的情形,這兩者,何其的相似。
其實,水靈子自己也有感悟在心,法力、法術都是修為,修為上升的目的就是達到更高的境界。可是,自己從方士、煉氣士、真人,一路修成地仙,莫不是修為與境界相輔相成,明白的多是掌控天地的方式和原理,什麼時候想過什麼天地的本源、從何而來的問題?到底有什麼問題,是隻要想通就能大成的?什麼是神奇?什麼是玄妙?自己修仙修的,為什麼總覺得與凡人練武功相仿呢?
於是水靈子沉思了一個月才醒來,然後摒除雜念,繼續畫第二幅畫、第三幅畫。那一日能夠直擊他心境的場麵,共有九處,九幅畫。
最終,自己的問題,並沒有想通透。
水靈子打開門,一縷陽光和煦的灑進茅屋裏,這是洞天之中的太陽,它亙古不變,黎明而來,黃昏而去。水靈子走在山間小道上,這條路,他走了幾百年,每一處都被他踩的通透無比,什麼地方會有一根小草反複的長出來,什麼地方會在下雨的時候蘊含幾滴雨水,什麼地方的土質有些硬,什麼地方發黑什麼地方發黃,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水靈子蹲在小路盡頭的盡頭,他的麵前是一片靈田,裏麵的藥材長勢不錯,這些都是他親手種下的,十年已經有了一百五十年的火候,這是洞天福地的造化。可是,洞天福地從何而來?采天地之精,鍾靈毓秀,集萬千生機於方寸之地?
可是,如果一切都是空的話,洞天福地與窮鄉僻壤,又有什麼區別?
水靈子忽然露出詭譎的微笑,他用兩根瘦長的手指,拈起一顆青色五女花上生發的種子,那種子在他手指上,如同已經種在地裏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長出根須,發芽,抽出花莖,片刻已經長成一株完整的五女花。
水靈子的目光中透出喜悅的光芒,神色卻一片悲憫。
生生滅滅,何時是個了局?
新生的五女花如感應到他的心聲,隨即開始彎曲、枯萎、幹黃,最後變成一蓬碎草屑,從他的指間隨風而散。
水靈子默默站起身來,默默看著偌大的華山洞天,這裏,無數的花開花謝,無數的落寞繁華。
在這裏,水靈子一動不動的站了一年,一年四季。
忽然山下傳來風聲,有外門弟子駕風而來,遠遠喊道:“水靈子太師伯,水靈子太師伯!掌教真人見召,有緊急事務!”
水靈子晃一晃僵硬的脖子,看一眼空中那顆亙古不變的洞天小太陽,他的臉上無悲無喜。
也許,再回來的時候,已然多年。
是日,華山洞天極真宗作如下記載:“拓跋魏景明四年,蕭梁天監二年,五月初一,一千零七十九代弟子首座水靈子領受西嶽金天願聖大帝符詔,同日赴任,入太乙散數。”這種簡單的記載,布滿了極真宗的史冊,但唯獨這一條具有極為特殊的一點:華山洞作為少昊金天氏的道場,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接到少昊金天氏的符詔。